翌日。
我盯着小桌前那个葱色布衫的少女,心中很是疑惑。
来算境缘,这倒不奇怪,昨日的客人大多都是算境缘的。年纪小,也谈不上稀奇,哪个门派没有小弟子外出历练?只是我发现这名少女身上的灵气时有时无,飘渺难查,正是五大派中“石叟”一派的特征。石叟的大师兄任青云禀赋过人,年少成名,如何却单独派一个小姑娘来?想到昨日的朗峰等人皆是门派中的佼佼者,我更是难以理解。
难不成……这是任青云易容的?
“境缘破。”师父的话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怎么会?”少女低呼出声,看向自己的掌心。“先生可保证不会出错?”片刻后少女道。
我望向师父,只见他捋着长须,定定半晌,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姑娘若是不信,滴血验证如何?”
在少女的注视下,滴上鲜血的铜镜寸寸碎裂,最终化为一缕焦烟。我目送少女面带不甘地留下报酬离去,心中冒出一个问题。问题没能问出口,因为我诡异地察觉到师父兴致不高。
直到傍晚收摊回到驿站,我才问他:“师父,为何要插手这五大派之事?”
师父坐在席上,好像被我问住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倒说说,我如何插手了?”
我嘿嘿一笑:“今早那个姑娘境缘应当是成的吧?师父看她年龄尚小,便硬说不成,还用一破铜镜忽悠。”我抻开被褥,又补:“石叟也是五大派之一,保不齐那个鼎鼎大名的任青云也一同来了,就是要带师妹去秘境历练。你倒好,唬得人家失了一个历练的机会!”
师父不答。他这几日从未将易容卸下,我难以看到他的真实表情,只当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正得意着,就听师父道:“任青云早已被逐出师门啦。”
说完这话,师父就将烛火熄了。一片黑里,我愣愣地出神,听着虫声直到半夜才睡去。
也许是这两日赚得多了,一觉醒来我就看见桌上一张符条,上书“休假一日”四个大字。再看周围,师父早已不知所踪。
我乐得悠闲,摸出前日姬双留下的一小锭金子找店家换成零钱,就往茶楼去也。
茶楼的豌豆黄颇为香甜,我一边嚼着,一边看楼下天井里的那个说书人。
“只见任青云任大师兄隔空挥出一拳,那贼人便应声倒地……”
我向来不怀疑师父的话,怪只怪这个说书人更不上最新动向,逐出师门这样的大事也不知。正在我游神的时候,隔壁包房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灵气。或者说,我回过味来,是好几种不同的灵气。
擦掉嘴边的豌豆黄碎屑,我把耳朵贴上了一边墙壁。
“哎呀哎呀,朗大哥为何动怒?”一道男声调笑。
是姬双!
“姬公子何必挑拨离间!”一个陌生的女声喝道,“据我所知,石叟并未派弟子逗留溪榭,如何与我藤庐暗自结盟?!”
“据你所知?”姬双一声嗤笑,“若石叟派来的不是弟子呢?”
屋内忽然静默,半晌也没有动静。
正当我打算放弃偷听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姬公子,白大姐。莫要再争了,朗峰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隔壁包房的门开了又关上,朗峰的身影不一会儿就出现在楼下,旋即走出茶楼消失不见。没过多久,门吱呀吱呀又开合一次,一个白衣女人飘然而去。
藤庐主人的关门弟子据说是姓白的一位妇人……我思忖,原来五大门派的人都来齐了。
又听了一会儿那个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任青云的事迹,我觉得有些无趣,正准备结账,就听见隔壁包房的门又打开,似乎有新的客人来访。
“……公子。”一道声音响起,很低,隔着墙板我几乎听不清,“王双钗在今早忽然收到传信,已经离开溪榭。”
良久,隔壁都没有传来姬双的声音。我猜想他应该正摇着扇子沉思。
“……传信的手法确是石叟独有,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那道声音又补道。我猛地意识到他们提到的王双钗大概就是那个葱色衣服的少女。
“恭喜公子,不论王双钗境缘如何,明日定是赶不回来了。……此次石叟竟主动退出,真是天助!”姬双仍旧不发话,只有那个声音稍稍提高,有些激动。
“千真万确?”良久,姬双反问。
“石叟法门,属下不会错认。”
我听见酒盏被放下的声音。“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姬双在笑,“这才是问题。”
“拿去用吧。”一阵铜钱响。
“谢公子!那秘境旁边防着石叟的布置……”
“自然是增加人手咯。”
我几乎可以想象姬双说这话时笑弯的眼睛,也可以想象那个下属也和我一样,心里预设的是与姬双截然相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