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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僵在原地,耳畔嗡鸣骤起,几乎要疑心自己被这糕点迷了心神,竟产生了这极其荒谬的幻听。

    “你为我磕破了脑袋”这话简直离谱,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莫非她的额头上烙着“苦情话本女主”的鎏金大字?

    自打识得风月二字起,这般惊世骇俗的搭讪路数倒是头回见识,荒唐得简直要教人拍案叫绝。

    不过嘛...她眼波流转间已有了计较。

    “若能与君结缘,莫说跳湖……”纤指漫不经心卷着鬓边碎发,语气轻佻,“便当是瑶池濯足,洗去这满身烟火气罢。”

    尾音尚在晨雾中袅袅,那始终背身而立的男子终于侧过半边轮廓。鸦羽般的睫毛下,眸光澄澈如初雪新霁,明明白白映着三分困惑七分疏离——俨然在看某个突然搭话的陌路人。

    萧许怜也跟着一顿。等等——跳湖?这事她差点忙忘了。

    她一手扶额,脑海中飞速回放起自己初来乍到的那天——刚醒来时,还虚着躺在床上,便听得旁人低声议论,原主痴恋一位名唤“陈书”的少卿。

    那日鞠场人山人海,众目睽睽之下受辱,原主性子暴躁,被人当枪使,语无伦次,羞愤交加之下,一头砸进鞠场。

    一时间,“萧家贵女蹴鞠为情”的话题传遍长安街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地狱开局,笑柄上身,谁能想到她一穿越,就背了个“情痴抢蹴鞠”的名头。

    彼时萧许怜只觉荒唐至极,暗搓搓翻了个白眼:三条腿的奈□□不好找,会哄人的海王满街游,区区大理寺少卿算哪块小饼干?但毕竟不是她的亲身经历,转眼就忘得比渣男变脸还快。

    她这会儿双臂抱胸,眸子一眯,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俊美冷脸的少卿,心中冷笑:原来就是你啊。

    我呸!

    萧止却仍旧皱着眉,似是在认真咀嚼她方才那句“瑶池濯足”的话。

    萧许怜舌尖一弹,干脆一把将他推开,哼了一声:“呸,真晦气。”

    言罢挺胸抬头,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步子潇洒,气势十足。

    陈书怔在原地,望着那抹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身上穿着工人旧衣,薄衫染尘,脸上带泥,发间凌乱——像极了池边蹿出来的一只小猫。

    他眉心微蹙,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还是和从前一般嚣张跋扈,无理至极。

    今日廊桥修缮告竣,众人正忙着收拾工具,萧许怜则悄悄取出腰间的银两,作为犒赏,命萧远山去陈贵坊酒楼买了几坛好酒,准备设宴慰劳工人。

    黄昏时分,众人围坐于院中,酒香氤氲,笑语盈耳。

    萧许怜笑着举起酒壶,为众人逐一斟满,“诸位兄弟,这些时日多有辛苦。我萧某——”

    说罢,她跳起身,一把勾住萧远山脖颈,大声道,“连同萧二郎一道,谢过各位!”

    说罢仰颈饮尽碗中残酒。她原就是个贪杯的脾性,三日不饮,喉间便似生了蛛网般刺挠难耐。

    连轴转了大半月,难得偷闲,自然要喝到月色漫过檐角才罢休。

    她嫌酒碗太慢,干脆提壶豪饮,灌得爽快,喝得畅快。“萧兄好酒量!”旁边有人忍不住笑道。

    “那是自然!咱们一同流汗干活,就该一同开怀畅饮!”萧许怜笑着回应,又灌了几口。

    她抬头时,日头已西斜。院子里铺着淡红的霞光,树影在地上洇成毛茸茸的边。

    她望着檐角渐暗的天光低语:“京城繁华原该是小说里的故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碗豁口,突然扬声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说罢自己先笑出声,指尖轻叩碗沿心里补了句:“不愧是李太白呀,这诗写的可真好。”

    “好词!萧郎君果然才气非凡!”众人笑声不绝,纷纷举杯相庆,围着她接连说着祝酒词。

    萧许怜在人群中开怀大笑,无拘无束。

    恰逢此时,左相正送陈书出门。两人路过垂花门廊,忽闻东厢笑语喧哗,不由侧目。

    霞光如火,暮色正浓。微风起时,萧许怜眼眸被暮色映得熠熠如星,笑靥如春。

    陈书隔着人群望她一眼,目光微动,唇角亦不自觉泛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未言语,随即转身随左相而去。

    而萧许怜,前一刻还在感慨酒力不济,下一瞬便身子一歪,倒在一旁,醉得不省人事。

    萧远山见状,连忙起身止酒,吩咐众人收拾离席,自己则轻轻将萧许怜背了起来。

    归途中,只听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一定……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天……要有自己的事业,再也不要给渣男机会……欺负……”

    萧远山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梦话,眉心直皱,捏紧了拳头,对陈书感到厌恶。他一定会保护好她,再也不让她受欺负。

    次日天光明澈,春雨方收,经夜细雨涤净街巷,长安巷陌间漫溢着清新甘润之气。虽古人皆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律,萧许怜仍守着“现代懒觉”的规矩,自黄昏酣眠直至红日高悬。

    加之昨日饮酒过多,又连日辛劳,竟睡得沉沉,屋里伺候的下人也不敢擅自扰她清梦。

    而此时,外头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萧家为左相修建的廊桥大受好评,今早朝中已有人在议论此事。

    大人们下朝后纷纷起了兴致,皆言欲往左相府“一睹江南”,左相心情极佳,摒弃旧怨,特意遣人往萧府送来厚赏,以示嘉慰。

    只是,萧远山早早去了工部,萧逸轩退朝后也入署办公,萧楚更是在左骁卫当差,萧家上下唯独萧许怜最为悠闲。

    宅中下人寡言寡趣,她一时无聊,只得坐在院中对着新雨初晴的天发呆。

    忽而,她想起昨日萧远山闲谈时提过,原主素来不喜骑马,厌之避之。

    可她喜欢啊。之前就羡慕那些马场里潇洒肆意、挥汗如雨的人,奈何自己忙,一直没有机会。既然来这古代一遭,权当度假了,大兄又在左骁卫当差,何不让他教自己?

    主意打定,萧许怜换上便于骑乘的窄袖骑装,腰束软带,衣裾利落,叫了家丁指路,径直去了左骁卫驻地。

    门口,她托人通传后,便自顾自地找了个街边茶摊坐下,一边品茶,一边等人。

    不多时,萧楚快步而来,一眼就看见了她那身打扮,眉梢挑起:“你这是要去骑马?”

    萧许怜站起身,拍拍衣摆,理所当然道:“闲来无事,便想试试。阿兄,你可是左骁卫的中郎将,教教悠然,不成问题吧?”

    说罢,她仰头扯过他的袖子,朝他甜蜜一笑。

    萧楚愣了下,随即笑出声。这妹妹素来最喜烟花柳巷,旁的事是一概不管,今日倒好不去那窑子内寻欢,到自己寻了过来。

    “得嘞,”他爽快答道,“你且随我来,看今日兄长我如何教你一展威风。”

    萧楚领着萧许怜来到马厩,亲自牵出一匹暗黑骏马。那马通体如墨,鬃毛浓密油亮,神骏非凡,四蹄翻飞之间,已带着几分傲气天成。

    此马名唤“铁马”,性子烈得很,唯萧楚可驭,旁人近不得身,是他最心爱的坐骑。萧许怜平日里未曾骑马,自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小马驹。

    萧楚便先将她扶上马背,笑着道:“坐稳了,大兄带你去马场。”

    话音未落,他便翻身而上,落座于她身后,缰绳一收,马儿应声而动,踏风前行。

    萧楚控马精准,缰绳稍动便知进退。萧许怜被他圈在身前疾驰,感受着热烈的风从耳旁掠过,爽感快要冲出胸膛。

    虽然她不会骑马,但背后有人护着,自是什么都不怕,反而兴奋得不行。

    约莫一刻钟后,二人抵达临安门外的马场。萧楚挑了一匹性子温顺、体型中等的红马交给萧许怜。

    这匹马眼神清澈,神态安稳,萧许怜虽然分不出马种,只觉得它顺眼极了,便笑眯眯接过缰绳:“谢谢阿兄。”

    这是她头一回牵马,却并不显生疏。她眼神专注,指尖轻抚鬃毛,动作细致,学得极快,倒有几分上手模样。

    萧楚在一旁看着,微微挑眉,忽觉意外:“这妹妹,倒还有点天分。”

    正当他准备教她如何上马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俏的女音,尾音带笑,带着点刻意的讥讽:“那日你不敢与我比猎狐,原来是连马都骑不稳呀?”

    二人闻声齐齐回头,只见一对青年男女缓步而来。

    女子身着暗红骑装,杨柳细腰。她下颌微抬,眼尾斜挑,目光散漫挑衅。而她身侧立着的那位身着戒装,面容俊朗,气质卓越的男子——正是大理寺少卿陈书。

    “陈少卿。”

    “萧将军。”

    两位男子对视一眼,拱手行礼,神色皆不甚热络。

    萧楚对这位陈少卿向来无甚好感。自家妹妹当初为他磕破脑袋,那人却冷眼旁观、只字不提,心肠冷硬可见一斑。

    此时,那位傲态十足的女子又开口,目光直落萧许怜,唇角含笑,语气里透着显摆与挑衅:“圣人已下旨,待陈少卿解决完南街的案子,我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许昕怡语气理直气壮,眉眼飞扬,语尾藏不住的得意,分明就是等着看萧许怜露出嫉妒羞恼的模样,再借势好好羞辱一番。

    萧许怜眼皮都没抬一下,瞬间便反应过来——这位气焰嚣张的千金,怕就是那位传闻中害得原主磕破脑袋的中书侍郎之女了。

    许昕怡……名字倒也耳熟。她神色淡淡地“哦”了一声,语气懒洋洋地回道:“关我何事?”

    一句话,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把许昕怡的气势碾了个干净。

    若是原主,也许还会为这桩婚事耿耿于怀。

    可她萧许怜,哪会在意?许昕怡的脸色一下子僵住,原本还等着萧许怜羞惭逃走,这下倒像是被无声地扇了一耳光,立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场面一时有些僵。萧楚见状,轻咳一声,出声缓和气氛:“陈少卿案子解决如何?”

    “尚可。”陈书语气平稳,眼神冷淡,却还是不自觉地朝萧许怜这边瞥了一眼。

    萧许怜偏不让他如愿,眼神一抬,干脆朝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嗤笑:这人不知道在装什么。

    陈书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

    许昕怡见两人这番互动,愈发咽不下这口气,话锋一转,又尖声讽道:“你就别演了。那日你为陈少卿磕破脑袋,可是传遍了长安,如今身子养好了么?”

    话音刚落,萧楚脸色骤沉,冷意乍现。这是他最不愿提起的旧事。

    他正欲出声,萧许怜却抬手轻轻制止,目光澄澈,唇角含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无关紧要的笑话。

    她慢悠悠地道:“不记得了。”

    语气漫不经心,话锋一转,她又打量了陈书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某件货品是否合格。

    然后,她脑海中忽然跳出以前刷红薯时看到的一张图。那是一张地中海啃西瓜的画像,图上配字写着:“我男朋友天下第一好!”

    默默收回目光,忍着没笑出声。她心里道: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帅,但以后摊上许昕怡这么个毒妇,怕也日子过不长。

    一想到此,萧许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此时三人表情各不相同。“不过我确实不喜欢陈少卿这款。”

    萧许怜拍拍身上的灰尘,神情懒散,嘴角勾着笑意,“以前大概是年少无知,眼界浅薄,没见过什么好的罢了。”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刀锋藏笑,偏偏每字每句都能戳人肺管子。

    陈书虽然称不上艳冠群芳,但在这长安城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年少成名,器宇轩昂,暗中倾慕他的贵女小姐不知凡几。

    许昕怡显然不信,她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挑衅:“我知道你还是喜欢陈郎。这样吧,若你敢与我比猎狐,谁先擒得林间白狐,我便亲自向圣人求旨,叫你入陈府为妾。”

    此言一出,周围气氛陡然一紧。萧许怜却无语至极,心道这位小姐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她刚才那番话是白说了吗?

    可她素来不惯受窝囊气,好胜之心又被挑了起来,若今日能将许昕怡一骑踏下,不仅是出口气,也算替原主报了旧仇。

    她勾了勾唇角,语气轻松:“比就比。”

    萧楚听了,忙走上前来想要拦她:“悠然,别闹。”

    萧许怜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认真:“阿兄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许昕怡冷哼一声,翻身上马,扬鞭指向远处密林:“看好了,那白狐最爱在松木下打转。”

    萧许怜利落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紧随其后,两骑卷着枯叶冲进林间,马蹄踏碎满地斑驳日影。

    萧楚见状,朝陈书一眼,两人也一并上马紧随其后,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许昕怡冲在前头,满面狠劲,唇角紧抿,手中长弓已搭上箭矢,眼风扫过每一处树影。

    萧许怜初始略显生疏,很快便被她甩出半片林子。

    她深吸一口气,双腿夹紧马腹,抽出鞍侧绳索打了个活结。马儿似是感应到她的焦灼,跃过横倒的朽木,鬃毛掠过低垂的枝桠。

    萧许怜攥着绳索的手心渗出汗来,忽然瞥见一抹雪色从岩后闪过。她猛扯缰绳调转方向,马蹄在碎石地上擦出火星。

    风呼啸在耳边,她贴着马颈伏低身子,腕间绳索如银蛇出洞。白狐惊蹿的刹那,她整个人斜探出马背,腰肢几乎与地面平行,指尖堪堪勾住那团挣扎的雪毛。

    力道用尽的瞬间,她掌心一滑,从马背上翻落,抱着白狐重重摔在积叶堆里。

    腐土气息冲进鼻腔,她仰面躺着大口喘息,怀中白狐扭动发出吱吱哀鸣,唇角却绽出一个畅快淋漓的笑容。

    “我赢了!”她大喊。萧楚策马上前,连忙跳下查看,见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萧许怜衣襟沾满尘土,发鬓松乱,模样有几分狼狈,却一脸斗志昂扬,神情骄傲,眼神直直落在许昕怡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许昕怡脸色难看至极,分明没料到自己会输,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萧许怜缓缓走到她面前,唇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女公子适才说,若我赢了,便请圣人赐旨,将我纳入陈少卿府中,不知此言,可还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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