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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去(8)

    韩论非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在将要靠近苏语卿时,却又刻意放缓了脚步。他自觉并非吝啬之人,何况如今两人共过患难,也算得上有几分情谊。她若真喜欢那耳坠,买给她并非什么难事。

    韩论非想问问她是否喜欢,嘴唇微动,却只觉得吐字变得艰难。他清了清喉咙,终于挤出声音:“喂,云卿……”

    “嗯?”苏语卿闻声回头,心思显然还在探听消息上。她以为韩论非还在顾虑移门真人话的真假,顺口接道:“先去看看吧,反正离得不是很远。要是她真的骗了九殿下,九殿下只需往市令那儿一坐,莫说银饼,就是要真人乖乖磕上三个响头,她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捎带着打趣的说法,不禁让韩论非脑海中浮现那个滑稽情景,也跟着扬起唇角。

    出了南市,嘉善坊便不远了。坊里多住着南市的商贾和帮工,其中不乏栗特商人。两人照着移门真人所指,寻到这座普通的住宅。

    只见门扉紧闭,一股浓烈刺鼻的烟熏味却从门缝中钻出,连本该有的药味都盖得严严实实。苏语卿上前叩门:“里边有人吗?我们来寻敏儿。”

    里边寂然无声。苏语卿又敲了一遍,指节叩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此时,韩论非已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一个冲刺蹬上那道矮墙,轻巧地翻了过去。他迅速扫视一圈,小院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药锅还在炉上烧着,炉膛里火苗未熄,显然主人刚离开不久。

    他落地后,利落拨开门闩为苏语卿打开院门。就在门扉开启的瞬间,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恰好从邻院墙外传来。

    韩论非眼神微凝,示意苏语卿先进屋查看,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力,脚尖在墙根一点,身形如风,重新翻上墙头,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疾追而去。

    韩论非沿着墙头追了约莫半条巷子的距离,那脚步声却戛然而止。他正自警惕,忽听身后墙头传来细微响动。猛一回头,只见一个身影也刚翻上墙来——是个面庞青涩却眉眼俊朗的少年郎。

    两人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那少年显然也没料到追来的竟是位锦衣华服、瞧着不过十几岁的贵胄小郎,神情明显一怔。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少年眼中厉色一闪,手中握着的长棒已挟着风声,毫不留情地朝韩论非当头砸下。

    韩论非足下急退数步,避开这凌厉一击。然而,他刚避过棒风,脚下却是一空。整个人随即落入一张早已张开、浸满河腥气的粗粝渔网中。

    “收!”墙根阴影里一声低喝。几名埋伏已久的、年纪与韩论非相仿的少年猛地发力,迅速收拢渔网。

    网绳瞬间绷紧,将韩论非牢牢裹住。韩论非心头剧跳,暗叫不好——竟是着了这调虎离山、请君入瓮的道。

    危急关头,他在网中艰难结印,只听“轰”的一声爆响,一团炽烈的火焰不仅把渔网烧出一个焦黑的大窟窿,更挟着灼热的气浪向四周炸开,几点火星甚至溅到了离得最近的两个少年身上。

    “啊——烫!”

    “阿大!他会妖术!他真会妖术啊!”其中一个少年被火星燎到手臂,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尖叫着,连同其他几人一起连滚带爬地往后逃窜。

    韩论非自破烂的渔网中挣脱而出,略显狼狈地站起。他皱眉拍打锦衣上黏着的污渍与焦屑,索性放弃,抬眸冷冷望向墙头那持棍少年,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玩阴的?小爷也会!你就是那个衣肆的帮工,敏儿?”

    “敏儿”二字入耳,墙上的少年眼神猛地一缩,显得更为冷厉,“快滚,这不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已支棍从墙头跃下,稳稳落在韩论非面前数步之外,长棍斜指,浑身紧绷,已是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苏语卿在院里打开药锅闻了闻,微微转头,发现一道沾着炭末的脚印径直通向屋后。她跟着脚印走到屋子边上,突然改了主意,独自进屋察看。

    屋内陈设简陋。土炕苇席上,一名白发阿媪躺在里侧,面色灰败,昏睡不醒。炕头整齐叠放着几件旧衣裳。

    她不禁翻看,除了一件褪色破旧的麻布襦裙,还有几件半新的花色鲜亮的衣裳,衣料上皆有针脚改动的痕迹。“敏儿”原来是个女子?

    苏语卿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阿媪身上。她扬声道,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敏儿,相信你在暗处也瞧见了,我们与那日去衣肆的人并非一伙。来此寻你,非为问罪,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把王妃的衣物偷卖了出去。”

    她等了片刻,四下毫无动静。远处巷道隐约传来几声惊呼,更添了几分焦灼。苏语卿强作镇定,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屋后瞥了一眼,随即转身坐到阿媪身侧。

    她从袖中缓缓抽出那把镶嵌宝石的匕首,指腹缓缓抚过冰冷的锋刃,目光却落在阿媪枯槁的脸上,“你的翁姑瞧上去病入沉疴,一介女郎在南市做帮工,想必艰难。如今失了营生,也算断了活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那锋利的匕刃,无声无息地悬停在阿媪心口上方,刀尖几乎要触及那层单薄的衣衫,“若你能给个机会,让我们做雪中送炭之人,或许你的翁姑还能多撑几日。”

    “当然,你也大可继续躲着,”苏语卿的声音陡然转冷,“亲眼瞧着我杀了她。”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话语带着急切,“慢着,有话好说。”

    “你就是敏儿?”苏语卿打量着面前的女郎,不甚浓密的头发用褪色厉害的旧红头绳草草束在脑后,几缕不驯服的碎发早已挣脱束缚,落在额前腮边。脸上还沾着烧火的灰,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她手中的匕首,透出焦灼与紧张。

    “对,我是江敏。”江敏坦然道,用手将碎发捋向耳后,“我不躲了,你也把匕首收了吧。”

    “叫你的人停手。”苏语卿朝院外方向抬起下颔,“让他们全都进来。”

    “他们?”江敏眯了眯眼,流露出真切的困惑,她听见有人敲门便匆忙躲了起来,心神又被持刀的苏语卿牵制,确实未曾留意院外动静。

    “你的人正围着的小郎君与我不同,他身份尊贵,若真出了什么事,恐怕整个嘉善坊都要跟着遭殃。”

    江敏的表情蓦地肃然,侧耳凝神。院墙外模糊的喧闹声中,几缕少年们嘶喊的“阿大加油!”隐约传来。江敏神色陡变,脱口低骂:“纪常这个傻子!”

    话音未落,她已拔腿风风火火往外冲。跑了两步,她又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向依旧持刃端坐的苏语卿,急声道:“你还愣着作甚?那小郎君不是与你同来的?你竟半点不忧心?”

    苏语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韩论非要是出了什么事,倒霉的是他们。她有什么可忧心的?

    “走吧,有什么事出去再说。”江敏是个急脾气,等不得。瞧上去瘦弱的她,力气却颇大,话音未落已一把死死攥紧苏语卿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拖。

    苏语卿猝不及防,被江敏拽得一个趔趄,踉跄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仓促间竟连匕首都“哐当”一声脱手甩落在地。

    她几乎是被江敏半拖半拽着到了院里。脚跟尚未立稳,江敏已抵住她的背,反剪住左手,另一只臂肘如铁钳般不容抗拒地扼上她的咽喉。

    ——从江敏出现在苏语卿面前起,她就在盘算着要杀了这个心黑手狠的女郎。就算她还有个同伙又如何?只消诓骗进来,一并解决便是。

    强烈的窒息感让苏语卿眼前发黑,耳畔传来江敏冰冷彻骨的低语:“不管你们是从何处知道这件事,今日都必须死在这里!”

    苏语卿苍白的面容瞬间涨得通红,是她大意了!见对方是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女郎,便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她的双腿拼尽全力抵住地面,往后急退了数步,带着江敏狠狠撞向身后的夯土墙,江敏吃痛闷哼,反剪住的手竟被挣脱。

    苏语卿狠命去扳扼在颈间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皮肉,借此艰难地挤出几丝破碎的字句:“九……九殿下……他乃晋……晋王……胞弟……”

    九殿下?晋王胞弟?这些遥远又骇人的称谓让江敏浑身剧震,扼住苏语卿的手劲不觉一松。她趁机挣脱钳制,急退数步冲回屋内,抄起掉落的匕首,凛冽的刀尖瞬间直指追来的江敏。

    “南市、嘉善坊,都有人见过我们。我与九殿下今日行踪皆有迹可循。倘若宵禁前我们未能回府,整个嘉善坊必将被掘地三尺。”苏语卿语气残忍,“还是说,比起偷卖衣物的罪责,你宁可亲眼看着你的至亲、友人、邻里在你面前倒下,背上这数百条人命?”

    苏语卿原以为她或许只是知情者,现在看来,偷卖衣物之事,江敏必定参与其中。

    炕上的阿媪像是被惊扰,仍旧闭着眼,嘴里却迷迷糊糊地哼哼唧唧了几声。

    苏语卿眼余光扫见,“我拿你翁姑威胁,只为逼你尽早吐露实情,并非真要取她性命。告诉我们真相,并让我们安然离开,你我相安无事,可好?”

    “我凭什么信你?”

    “从你做帮凶那刻起,你便没得选,不是吗?”

    江敏脸上血色褪尽。远处那搅动心神的呐喊高呼,终是压过了诛杀眼前这心机深沉女郎的念头。

    她上前一步,迅疾制住苏语卿手腕,卸去力道,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便落入了江敏掌中。

    “这匕首放在女郎手中太过危险,待你们离开时,我再奉还。”江敏唇线微抿,“这次是真话,走。”

    语毕,江敏迈步出门。苏语卿见状,果断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喧嚣的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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