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草,有专门的地方,种子们只有生长到一定地步才能移栽在外面的世界。
这类似于大棚一样的东西是草儿们的伊甸园。
初期要在大棚里进行到有幼苗冒出,学会讲人话,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才能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原本的王宝宝,第一次被她坐死时已经生长到一定地步,不用再重新放进大棚。但是再次播种后,因为李泽兰没有向他道歉,活活给气死了,这次死的比较彻底,把它的成长全都抹没了,所以要重新放进大棚里。
李泽兰是个二十七岁的成熟女性,在职场混了这么久,心理素质早就历炼出来了。饶是如此,还是没忍住往下拉了唇角。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刚才火化的王宝宝种子,根本就是诸葛富贵故意为之的。
这个人的可恶,跟祝余不是一个层面的。祝余是心里坏,而这个老头是嘴里坏。
她跟着富贵走到“伊甸园”的外部,豪华程度不亚于阿联酋的谢赫扎伊德清真寺,她很少见规模这么大的建筑。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大棚需要这么牛叉的外表,对于种草这个工作有了些敬畏之心。
“别愣着了,快走吧。我们草球的世界是只要是闲着的就会流逝很快,只有动起来才会正常流动。”
这种时间模式对于李泽兰这种动不动就发呆的拖延人士特别不友好,以防又跟在房间里呆一个月那次一样,她没再去看,快速跨步进去。
一种浓烈的气味萦绕在鼻腔。
非常浓烈。
她被呛得咳了好几下,缓了一会才去辨别这种奇怪的气味。
大蒜味,应该是大蒜味,她觉得再闻下去鼻子就要失灵了,戳了戳毫无反应的诸葛富贵:“除了草,你还种了大蒜吗?”
“大部分是男人味,只是有几个调皮蛋喜欢吃蒜。”
男人味?
光是想到这个词她就想吐了,诸葛富贵没在意她要吐出来的表情,只是假模假式地安慰:“没关系的,闻习惯就好了。”
这个大棚金玉其外,里面的脏乱让它神圣华丽的外表变成了一个笑话。
就像祝余一样。
“好,解释清楚我们来种宝宝。”他递给她一粒种子,让她两手接过来捧着,“跟着我念,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种子,不论你未来能不能变成人,我都不会失落。”
挺有意思,不知道是在降低自己的预期还是降低种子的预期,她跟着他念。
诸葛富贵摇摇头:“你要看着他,表情认真,不要到处乱瞟,种子能感受到的,你的认真程度。”
“王宝宝,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种子,”她抓蝴蝶一样合住那粒种子,透过指尖的缝隙看着它,想象他是一个正在聆听她讲话的小朋友,她压低声音,把自己从未拥有的耐心注入进去,“不管你能不能变成人,我都不会失落。”
“孺子可教。下一步是找一个你认为适合他生长的地方,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可以让他自己决定。”
周遭见到的地方全都是草,李泽兰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生长环境适合王宝宝的种子,问:“富贵老师,怎么让他自己决定?”
“看好了。”诸葛富贵拿走李泽兰手里的种子,闭上眼睛转了十圈,然后将手松开,种子被他甩远,一下子没了踪影。
李泽兰一挑眉毛,她还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原来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听天由命,只不过王宝宝听的天是诸葛富贵的手。
“您能找到他在哪吗?”
“问问别的草就好了,正好锻炼一下别的草语言学习能力。”他得意一笑,“珂珂,我考考你,宝宝跑到哪里去啦?”
叫珂珂的草在离她十米处,她听见一个讲话还不利索的声音,平翘舌的吐音也有些问题,但是胜在嗓音大:“嗯!宅这个阿姨的捉边,柳礼和康扬的中间。”
“······”
如果她是在场唯一的女性,那么阿姨的称呼就是在说她。要是这个珂珂是个三岁小孩也就算了,她分明听着他粗犷的口音一定不下于五十。
“草。”李泽兰小声骂了句。
她一圈的草矮了两厘米,那个珂珂更是缩进土里去了。
“他不敢见人了吧,叫错人尤其是女人的称谓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倒是个懂羞耻的人,原谅了。”她赞许地点点头。
“啊啊啊啊!!!他是被你骂成种子了,珂珂可是我养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刚学会说人话的,我不教你了,你这个坏女人!!!”诸葛富贵咆哮。
原来骂“草”这个字会让辛苦长大的草变小,让种植人的努力功亏一篑,怪不得他说“说草和骂草”是有区别的。不过这可完蛋了,她的口头禅就是一不开心就说“草”。
没事,换成别的骂人的词就行了,虽然会有些别扭,但是总会适应的,效果和杀伤力都差不多。
诸葛富贵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别以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是在骂我的宝贝草,他们就会变小,不管你说草还是什么。”
这话一出,李泽兰比他还警惕,看了他的一圈,草又缩了,而且他的声音比她大,范围面积比她广。在诸葛富贵茫然的目光下,李泽兰清了清嗓子:“富贵老师,你刚才骂那个字了。”
“你就是我的灾星啊。”诸葛富贵说。
“灾星”这个词一出,一圈的草更短了,甚至有一些缩回土里。
诸葛富贵目瞪口呆,彻底不说话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去找王宝宝的种子。此时他周遭的气压是肉眼可见的低,李泽兰不敢再造次,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选好栽种的位置,我们要浅浅地拿起一撮土捻一捻,看看它周遭是干还是湿。如果土是干的,你浇水的频率就要低一些,如果土是湿的,你就得勤浇水了。再看颜色,如果土壤发黑,就说明它这个种子是冷气的,你不要惹他生气,如果是红土壤,说明这个种子是偏活泼的,就算你对它没那么关心,它也不会怎么跟你生气。不过也没什么好坏之分,只是个性不同,活泼的不是真的省心,它们闹起来更加难哄,不活泼的那个虽然生的气多,但是没那么难缠。”
她听的云里雾里,大概把干湿和红黑搞的差不多。诸葛富贵又出题让她看王宝宝的土壤,李泽兰凑上前捏起一把土壤,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什么干湿红黑,那土是黄的,既不干也不湿。感受到后脑勺那灼灼期待的目光,她不敢照实讲,怕诸葛富贵暴走。于是心生一计,拨了拨旁边的叶子:“哎,我考考你,这土是干的湿的,红的黑的?”
草被她弄得直晃脑袋,很有个性地开口:“第一,我不叫哎,我叫康扬。第二,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出题考我。第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请你态度好一点。”
“康扬,请你告诉我。”她学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
“湿的,黑土。”康扬说,“不客气。”
“不错,朽木可雕。”诸葛富贵这种及时反馈的教学方式她很喜欢,比起某些老师的打压式教育让她积极性提高了很多倍,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水球,捏爆后五指张开,让每一滴水都落尽土里,他刨开一个小坑,把种子放进去,盖上浅浅一层土,“土层不要太厚,它觉得太困难就不想再发芽了。做完这些之后,就很容易了,只需要按时给他浇水满足他的养分和需求就好了,每个种子的习性和生长习惯都是不同的,变成人需要的东西也各有不同。你种祝余的初期要多观察它。能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看你摸索了。”
他又严肃了一下:“没开玩笑,祝余只剩下四颗种子了,要是全都没变成人你就再也回不去那个世界了。”
“好的富贵老师。”
所以她的任务只是种个草,跟谈男朋友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个月前诸葛富贵还让她挑了半天,其实根本没得挑,只是得种祝余,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让她心甘情愿罢了。
这个祝余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她将荷包打开,捏起来一个种子看了半天。
黑黑的,比王宝宝的种子要小一点,表面坑坑洼洼的,是残次品。
怎么看怎么跟“巨帅”这个词都搭不上边。
“祝余,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不是那只狗就行。你以后变成人,不奢求你对我感恩戴德,只求你别把我踩在脚下。只要你不是那只狗,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种子。”
李泽兰虔诚祈祷:“只要你不是那只狗就行。”
她又弯腰拨了拨康扬:“请问,哪里的土是干的,红色土壤。”
“左拐,直走十五步。不过,你要种的是祝余吗?”康扬问。
李泽兰点点头:“你认识祝余?”
“我劝你别种在大棚里了。”康扬真诚说。
“怎么了,他无法在这里生长吗?”
他语气里藏不住的厌恶:
"不,只是每个种子都很讨厌他,他在哪里都很受排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