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要寻找的,究竟是假冒的祟神,还是真正的半身佛?”我扭头看向许诺,火已经烧到了他的眼皮。
相比起来,许诺倒是显得无所谓,他淡定地伸手掸了下头顶的灰,拿出那张纸条朝我晃了晃:
“比起凭空猜测,倒不如打开纸条看看。毕竟,规则不一定只是规则,也有可能是线索。就像写作者往往会在作品中暴露出自身部分真实经历和真实想法一样,游戏设计者通常也会把自己的思路藏在各种对战规则中,而且……”
许诺抬起头看了眼深红色的天:“……在我们没打开纸条的这四十分钟里,那些乌鸦好像再没出现过。”
“所以,”许诺歪了下头看向我:“要打开吗?要在我视觉消失前打开吗?”
暗火烧到了他的睫毛,被烧过的部分全变成了银白色的香灰,轻轻一动,那些香灰便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咬了咬牙,强压着心头的不安:
“要。”
我看见许诺扬了下嘴角,他像是早做好准备般,手指灵活地迅速将纸条打开。
“规则二,香为佛使。持香近佛,炉香乍热,诸佛现全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什么意思?”我抓了抓头:“这是中文吗?我怎么听不懂?”
许诺回答不了我了,因为在他读完规则的下一秒,火便从他的睫毛烧到了下巴。
速度快到,仿佛我再多眨一下眼,他就会瞬间燃尽。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知道,新规则生效了。
我顾不上其他,拉着许诺飞奔逃窜,像是被杀虫剂追逐的蟑螂。
香是佛使。
持香近佛,炉香乍热。
我大脑里反复回荡着这几句话,什么意思?
我扭过头,见正殿前的香炉冒出大团的雾气,香火在红色的天地间盘旋缠绕,最后又倏地散开。
持香近佛,炉香乍热。
近佛……乍热……
我脚步停了下来,许诺身上的暗火停在了下巴,恢复到了之前的燃烧速度。
“我懂了。”我看向许诺:“你是香。香客带着点燃的香,越靠近半身佛,炉香便会烧的越发旺盛。刚刚燃烧速度突然变快,不是因为我们阅读了规则,而是因为半身佛就藏在我们附近。”
许诺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大拇指没让我感到开心,反倒让我心口升起了一丝沉重:
“但我没看到它。在拉着你离开正殿的时候,我有试着寻找半身佛的踪迹,但我什么也没看到……”
许诺反手抓紧我的手腕,我的话就这么断在了原地。
我看着他把我的胳膊慢慢抬高,指向不远处的正前方。
那是一群停在房檐的乌鸦。
在我的手指向它们的瞬间,我听到了哇哇的鸟叫以及翅膀的扑扇声。
深红色的天空被它们划开一道白痕,像是掀开了舞台的半边红色帷幕。
我就这么呆在原地,直到乌鸦的声音消失。
许诺的燃烧速度又一次变快,但他却没有逃跑,他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整个脑袋变成银白色的香灰。
我似乎听到了许诺在问我:“陈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嗫喏着,不可置信地回答道:“鹤。”
这里是伊夜寺的后门,这里是最佳观赏月下舞之地。
我从来没思考过他们在跳什么。
我只知道他们在跳着芭蕾、探戈或是扇子舞。
但是,我忘记了,舞蹈的形式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舞蹈在表达什么。
红色遮盖着天地,像无数层红色的薄纱遮住了后门,遮住了视线。
当舞者变得没那么清晰后,我才终于看明白他们在跳什么。
他们在舞蹈历史。
他们在演绎着过去。
他们跳的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他们跳的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舞蹈的开始是只鹤,而后是扇舞、佛舞、羽化、探戈……
跨越千年的故事,任凭舞步如何纷踏,也无法讲完这长长的故事。
从鹤到人再到乌鸦,接连更替。
乌鸦?
在舞者摆出乌鸦形状的时候,我往后退了两步,慌忙朝着后门的正对面看去。
那里是住持的房间,房间旁放着一坛巨大水缸,缸里长着一株摇摇晃晃的睡莲。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推开了住持的房门。
铺天盖地的猩红之下,我看见住持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正朝着一个小和尚的腿狠狠打去。
什么情况?!
我顾不上思考,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我冲过去,我便听见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水缸中的睡莲如玻璃般瞬间炸开,四溅的碎片划开了红雾。
住持消失了,和尚也消失了。
房间空空荡荡,只留下桌上的一只摇铃和墙上的一张画。
画上是个面若桃花、唇红齿白、眉心点着红痣的和尚,画像上写着三个大字:仙童子。
我走到画前,一点点观摩着画像。
这和尚脸蛋虽画的漂亮,但可惜下半身没画好,看起来像是有残疾。
残疾。
棍棒。
骨头的折断声。
——“这上面说在昭和时期,伊夜寺来了个面若桃花的美男子。原本男子是来短暂修行避世,却不想修行期间突遭变故,致使半身残疾……”
我听见许诺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抬手敲了敲门,我猛地扭过头,看着他身上的香火依然快速地燃烧着,我几乎声音颤抖地开口:
“我知道了,仙童子就是半身佛,真正的半身佛。”
笼罩着住持房间的红雾彻底消散,画像上的童子“咯咯”笑了两声,眨眼便消失不见。
摇铃被一阵风吹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我顺着声音看去,在刚刚放置着摇铃的地方躺着一小片纸屑,上面写着:规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