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捡起纸片，许诺伸手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过头，却见他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新手机就这么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眨了下眼，不禁在心里默默感慨：不愧是活了亿万年的不死人，即使在没有头的情况下，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依然这么强。
我伸手接过，刚想开口问他密码，突然意识到他现在说不了话，于是我干脆手快于脑，尝试着按了六个0。
“咔嚓。”
手机进入了主页面。
我挑了下眉，还真是老年人密码。
我打开翻译APP，对着纸条拍了张照，一秒钟后，日文变成了中文：
“规则三，香客欲留佛，香火皆停滞。弹指换时辰，留佛不过三。”
我：……
这这这，写的都是啥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我搞文学的，我看得懂，我肯定看得懂。
一弹指是五秒。
一时辰是两小时。
弹指换时辰，意思是五秒换两小时？
什么意思？怎么换？
翻译了我也看不懂啊！
我叹了口气，无助地将纸条塞进许诺的口袋，大声且心虚地说了句：“我没看懂，我们直接跳过，去找规则四吧。”
许诺顿了一下，他脑袋要是还在的话，我猜他应该会嗤笑出声，但现在他只是给我比了个大拇指，想了想，另一只手也抬起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找补：“那我看不明白我能怎么办，谁知道留佛、停滞是什么意思，时间停止吗……”
在踏出住持房间的瞬间，我停住了。
门外的一切被突然定住，甚至连门口那只嘴里不知叼了什么东西准备起飞的乌鸦都停在了半空。
我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停在空中的乌鸦，伸手将它嘴里的石块拿了出来。
石块上用彩笔画着个歪扭的眼，看起来像是半身佛的眼睛。
“许诺，你看……”我扭过头想叫许诺出来，却见他依然站在原地，双手朝着我刚才站着的地方比着大拇指。
什么意思？
真的时间停滞了？
“哇……哇……”
停在空中的乌鸦发出两声啼叫，扇动着翅膀飞走。
许诺身上的暗火迅速燃烧，眨眼的功夫便烧到了他的锁骨。
我懂了。
规则三是时间停止。
但只能停五秒。
作为时间停止的代价，香会在五秒钟后，被烧掉约两个小时的长度。
我吞了口唾沫，捏紧手中的石块。
规则二三全都和时间有关，如果半身佛想要赢，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用规则二在许诺周围活动。
这样许诺作为香，燃烧速度加快，不出几个小时我们就会输掉。
但现在有了规则三，规则三很明显是用来反制半身佛的。
那我现在应该冒险去用这停住的五秒寻找半身佛？
还是用这五秒带着许诺远离半身佛，好把游戏时间拉长呢？
我抿了抿嘴，重新走进住持房，将房间里的床单扯成一条条，绑在许诺的手上：
“许诺，你听我说。半身佛藏在红雾之后的世界，目前只有正殿和住持房被驱散了雾瘴，也就是说你只要呆在这两个地方，半身佛就不会轻易靠近你。”
“一旦它靠近，我就可以停滞时间抓住它。
“这是一场博弈。”
“半身佛想要赢，就必须想方设法出现在你的周围，加速时间流逝。”
“如果它只躲在某个地方毫不作为，等我们彻底驱散了红雾，它就无处可藏了。”
“红雾既是半身佛的保护纱帐，也是告知我们游戏范围的设计者。”
“所以，你作为香，作为倒计时，你必须要呆在能暴露半身佛的地方，而我应该用最快的速度驱散其他地区的瘴气。”
“等你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加速燃烧，你就扯动手上的布条，我会立刻冻结时间并赶来。”
许诺会意，抬手给我比了个ok。
我抓住布条的另一端，寻找着刚才乌鸦所在之处的对面。
对面……是那个大通铺房吗？
我咬了咬牙，一点点放着手上的布条，一边走一边查看着寺庙。
把那个大通铺房间清理干净之后，范围比较大的区域应该就只剩庭院了。
正殿虽然清理了，但还有两个偏殿和一个入门通道。建筑太多，又太过拥挤，就算红雾一一散去，我也很难保证自己能穿越无数绊脚的建筑抓住半身佛。
相比起来我选择先把后院清理出一个安全区域，然后再慢慢逼出半身佛。
我停在了门前。
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伸手慢慢推开门。
和我想象的不同，和尚们一个个跪坐在垫子上双目紧闭。
他们身上挂着蛛网，仿佛在这个屋子里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
我伸手轻轻碰了下其中一个和尚的肩膀，瞬间他便化成一抔齑粉，碎落在地。
我往后退了一步，结果不知从哪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腕，我被绊了一下，就这么摔在了后面和尚的身上。
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碎裂声。
被我碰到的和尚又碎了一个。
一片死寂的屋内突然有了动静，和尚们一个接一个睁开了眼，他们像是一尊又一尊的肉身佛，全身干瘦到不见一丝肌肉。
“是谁。”他们说：“是谁。”
什么？
问我的名字吗？
“他是谁。”
“她是谁。”
“它是谁。”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距离我的缝隙越来越小。
我的脚腕被无数只手抓住，他们的脸上挂着蠕动的虫蚁，虫蚁顺着他们的嘴爬到他们的眼眶。
更多的枯手扯动着我的衣服，最后我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低头看去，画着半身佛眼睛的石块掉在了地上。
和尚们停止了动作，他们全都用自己那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石块。
是要半身佛的眼睛吗？
我捡起石块，朝着一个和尚递了过去。
石块开始在我的手心颤抖，像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仓鼠。
半晌后，不知是谁先有了动作，猛地将石块抢过，而后他们像是在发泄怒气，又像是在单纯玩乐。
那块石头就这么被和尚们扔来扔去，砸到墙上或扔到地上。
我有些不明所以，想要起身，腿脚却被斜前方的和尚抓着。
最后石头被传到了斜前方的和尚手里，他将自己的头调转一百八十度，将石头放在自己的手背，胳膊反折，递到我面前：“它是谁？”
“它？”我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石头，不明所以开口：“假半身佛？”
“它是谁？”和尚又重复了一遍，其他和尚像是响应般也跟着开口：“它是谁？”
它是……
——“祟神偷用了真神的名字，让人们把它和真神混为一谈。”
——“原本男子是来短暂修行避世，却不想修行期间突遭变故，致使半身残疾。”
——铺天盖地的猩红之下，我看见住持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正朝着一个小和尚的腿狠狠打去。
“它是假半身佛，它是……”我盯着和尚的眼眶，看着里边慢慢爬出的蚰蜒：“……你们的住持。”
和尚们像是摇摇欲坠的大楼，在听到答案的瞬间轰然倒塌。
弥漫的红雾被炸开的齑粉驱散，画着眼睛石块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下一秒，绑在我手腕上的布条开始被疯狂拉扯，几秒钟后，布条像是突然丢失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许诺？
我心脏一阵狂跳：许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