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知道石塑佛距离许诺具体多少米才会加速他的燃烧，但我知道许诺能这样拉扯我，多半是石塑假佛现身了。
“停，时间停！”我顾不上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往许诺的方向赶去。
石塑半身佛就这么站在住持房前，它表情扭曲，身体疯狂颤抖。
石塑佛的身体不够完整，缺了左半边身子和右半边脑袋，多半是我还没有按照游戏规则把它完整地拼凑出来。
但石塑佛站在许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许诺。
许诺身上的火烧光了他的双臂，烧到了他的胸口。
下一秒，时间恢复。
我看见石塑佛正一步步朝住持房间走去，它一边走一边反复把泥巴糊在摇摇欲坠的下巴上，无比愤怒地狂吠着：
“怪不得，怪不得她第一次修行就能成功待到第七天，怪不得你明知道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却不告诉我，怪不得你特地为她挑选「成佛」的修行试炼，原来你是故意掺和进我的试炼，就为了多给她一晚恢复休息时间，好让她顺利待到第七天啊。”
“肉身佛，半身佛，我给了你仙童子的身份，我助你成了佛，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就因为我看中了你的慧根，断了你的腿，强行留你在寺？”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收留了你，你早饿死在外了。”
“是，我是为了伊夜寺能香火旺盛，硬生生造了个仙童子出来，但那又怎么样？你没有因此获利吗？你没有因为仙童子的身份受到世人崇敬吗？”
“自你来到伊夜寺，你生是仙童子，死是肉身佛。你有被亏待过吗？你知不知道「仙童子」、「肉身佛」，这两个是多少僧人和尚想求都求不来的身份。”
“你不想成佛，你对我有怨，所以你在变成肉身佛后，故意让所有向你许愿的香客们福祸双至。”
“然后在你背负一个又一个骂名时，实现了我想当「肉身佛」的愿望。”
“你故意让我变成了个破石塑。”
“不管被风吹雨打多少年，不管工匠做成什么样，只要这个塑像代表着「半身佛」，我就必须要代替你坐在这里，供人参观供人取乐。”
“是，是，你是被好好安置在后院的真佛，我是被放在前院供人参观取乐的石塑、假佛。”
“凭什么？！”
“凭什么你是真佛，我是假佛？我也要世人求我，我也要看到他们反复叩拜、虔心诚意，无论如何都要实现心愿的滑稽模样。”
“于是我设计了能让「美梦成真」的七夜修行。”
“在我的规则里，修行失败的人本应直接去死。而我，大发善心，把他们留在了寺里，晚上还贴心地为他们摇铃续命。”
“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通过「七夜修行」为伊夜寺招纳了多少新人？二十三个，整整二十三个。”
“是我，是我让伊夜寺人丁兴旺、香火不断，我才是真佛，我才是！”
“你做了什么？给试炼的香客暗示，暗示他们失败了要及时从后门逃走？”
“甚至干涉试炼，把试炼对他们造成的伤害降至最低？”
“肉身佛，仙童子，你明明跟我约定，不会让任何人通关第七晚，又为什么在我选择「捉迷藏」的时候，不断地、不断地给她提示？！”
“明明就算她驱散了红雾，拼全了石塑，她也不可能成功，因为除了你我，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也是石塑的一部分。”
“装藏。”
“每一尊石塑佛像身上都会有个放珍贵法器的空洞，他们的装藏，藏的是佛经、金银、舍利。而我，装的是代表住持的印信。”
“只要她猜不出装藏之物，她就不可能赢。”
“你为什么要提示她？为什么？”
“要不是我故意让乌鸦叼了眼睛给她，我还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画面。”
“你想害我，想背叛我，想借她手杀了我。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知道我的力量不如你，所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会盯着他们，看着他们的时间一点点耗尽。”
……
我不知道它在跟谁说话，我只知道我冲到了房门前，挡住了许诺，我咬着牙，紧盯着它的半个眼睛，尝试着挣扎：
“半身佛！我看到你了，你输了！”
“输？”它大笑出声，泥塑的下巴掉在地上，它不得不重新捡起再粘回到脸上：“这是我的游戏，我是规则制定者，我说我不会输我就不会输。”
我皱起眉：“你想耍赖？”
“是又怎么样？我是佛。石塑佛也好，替身佛也好，假佛也好，不管哪种，我都是佛。既然是佛，你就杀不死我。”石塑佛眯了下它的半只眼：
“我记得你说……你来是为了消灭我？我很好奇，在知道我是游戏制定者的那一刻，你打算怎么消灭我？”
我扯了扯嘴角：“你刚刚好像说，你的力量不如真货？既然这样，时间停止！”
话说完，我一把揽过许诺的腰转身就跑。
它说要看死我们，我们就要站在原地给它看死啊？
怎么可能。
规则三说“留佛不过三”，多半是这个时间停止只能用三次。
虽然最后一次很珍贵，但是眼下必须要用了。
它既然不按游戏规则来，那我们就只能跑了，只要逃出后门，只要……
五秒结束，时间恢复。
回过神来的石塑佛，立刻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抱住许诺的腿，在暗火燃至他腰间前，瞄准后门，用力将他扔了出去。
而后在我准备跑出去的瞬间，石塑佛挡在了我的面前，封住了后门：“结束了，香客无香，你输了。”
“是吗。”我不甘地叹了口气：“在认输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石塑佛眯起了眼。
“都说「鬼神大人的规则不可违背」，意思是……谁都不能违背吧？”我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村田一雄的望远镜：“那么，你呢？”
石塑佛像是意识到什么，立刻跟我拉开了距离。
我扯了扯嘴角，在它跳开的瞬间，立刻将望远镜架到我的脸上。
远处的山开始朝我迅速逼近。
“你简直是个疯子。”我听到了熟悉的评价：“跟村田一雄一样，都喜欢做临死前的挣扎。”
“是吗？”我缓缓放下望远镜，石塑佛的右眼被我夹在自己右眼的眼皮之中。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用这只眼看到了什么……精彩的一幕？”我歪了下头，任凭夹在眼皮中的石块落地：“意思是你这只眼能看见咯？”
石塑佛的半只眼猛地睁大，但它还是扯动着自己嘴：“是又怎么样，你另一只眼看见了，你也要去跳月下舞了。”
“真的吗？”我抬头看向对面，表情遗憾：“都怪你，让我错失跳舞机会。”
石塑佛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恢复了原样的许诺，正站在石塑佛身后、后门门外，他伸手越过石塑佛的脑袋，为我挡住了望远镜的左镜眼。
石塑佛的脑袋后仰再后仰，于是，它又一次撞见满脸堆笑的许诺：
“hallo，我们又见面了。忘了告诉你，我是不死人，所以恢复能力还挺强的。哦对了……”
许诺说着轻拍了下石塑佛的脑袋，然后又朝自己的腰比划了下：“有机会的话，记得让工匠把你做的高大点，这样就不至于要人提醒才能发现头顶有异常了。”
石塑佛表情开始扭曲，眼睛和嘴巴在它脸上乱晃，最终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飞速逃窜。
但没有用，山依然朝着它一步步“走”来。
无论它跑到哪里，无论它速度有多快，山永远紧紧跟随着它。
下一秒，红雾全部散开。
我知道，山追上了它。
我眯起眼，远远地看见月亮之下，一尊石塑走到了双人探戈舞者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