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晚。”我重新坐直身体,平静开口:
“七夜试炼,既是你们对我的考验,也是我对你们的考验。你们的考验从第一晚开始,我的,则从第五晚开始。”
“我既然意识到边远的特殊,那么在他倒在我房间并逐渐腐臭的时候,我自然想拿他来验证我的猜想。”
“比如……作为最特殊的NPC,半身佛会不会允许他被炸的四分五裂。”
“于是我在第五晚,用了压抑思维的第二种方法,放大心底的极端与自毁,让思想变得真真假假。”
“结果是,我赢了。”
“边远没被炸得四分五裂,我也得到了新的情报。”
我伸出手,晃了晃手上的电子表: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上面的时间,它卡住了。为什么呢?是我的手表在爆炸中坏了吗?不,是许诺调的。因为我的昏迷,所以他特地在我电子手表上留下了第五晚的结束时间——9:25。”
“不到十点。鬼神大人的规则不可违背,为什么会提前结束?”
“规则不可违背,唯一可以违背的就是制定规则的人。所以我猜,这次,鬼神大人干涉了。”
“可是鬼神大人为什么要干涉?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保护边远?”
“如果是保护我……半身佛和石塑佛可是都听到了我第一晚的「弑佛」宣言,他要保护我,岂不是说明他想被我杀死?”
“保护边远?因为边远是最为特殊的NPC,所以要保护他?”
“一切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但好在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所以我决定跟石塑佛聊聊。”
“第六天夜幕降临前,石塑佛出现在了我的门前,它说……”
……
——“你真是个疯子,你居然想让我们跟你同归于尽!”
……
“我们?「我们」是谁?石塑佛和谁?那天晚上在我房间里,差点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只有一个人——边远。”
“「我们」是石塑佛和边远。”
“既然是边远,为什么石塑佛要说「同归于尽」这个词?为什么边远被炸碎,石塑佛也会遭殃?边远不是个NPC吗?”
“很明显不是,”我扬了下嘴角:
“他是半身佛,真正的半身佛。”
“正因为半身佛力量远大于石塑佛,正因为半身佛庇佑着寺庙里的一切,所以石塑佛才会因为爆炸一事崩溃、后怕。”
“好了,我的猜想被验证了。伊夜寺里有两个半身佛,一个是石塑模样的假半身佛,一个是可以干涉游戏、无视规则的真半身佛——鬼神大人。”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既然边远就是半身佛,为什么他要贴心照顾我甚至透露规则给我?”
“他不怕我杀了他吗?还是说……半身佛这么帮我,恰恰是因为我第一晚的「弑佛」宣言?”
“再回忆一下石塑佛对我的恐吓和提防。”
“好了,我明白了。石塑佛对我充满敌意,是因为它想保护半身佛,而半身佛一直在保护我,是因为半身佛想……死。”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选择不再由假佛做主场。既然整个伊夜寺都是靠真佛的力量维持,那么冒牌货的作用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我,真佛的位置。”
“所以你猜……为什么我会让许诺突然现身,又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冒牌货逼到绝境?”
“因为只有这样,它才会求救真品,甚至让真品也参与到游戏里去。”
“我说过,我从不喜欢坐以待毙,被动等待不是我的性格。”
“精彩。”我听到一阵轻笑,半身佛依然坐在月下一动不动,但他却笑了很久,他说:
“怪不得你能在我的暗示下,立刻意识到石塑佛就是住持。”
“这不难。”我扯了下嘴角:
“边远特殊,边远是真佛。基于这个逻辑,住持特殊,住持多半也有另一个身份。”
“我不想让石塑佛窥探到我的思路,所以我并没有在「捉迷藏」里透露自己的想法,而是顺着你的暗示来推理。就像是……”
“就像是……我把某道题的答案背了下来,却要在老师面前装作是自己推出来的。”
“我隐藏了部分信息,所以你自然会惊讶我为什么能得出正确答案。”
我听到半身佛发出一阵阵低笑,像是恍然大悟后逐渐归于平静的笑:
“我第一次知道还可以故意让思维滞后,让直觉先于逻辑来对抗读心。那么,你具体是在什么时候确定石塑佛是假佛的呢?”
我挑了下眉:“从我对假货的代词从「他」变成了「它」时。”
半身佛顿了一下,像在回忆,也像是在思考。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
“我没有疑问了,你可以许愿杀死我了。”
我没有回话,只是按了两下电子表,让它的时间恢复正常:
“现在是晚上十点,距离凌晨三点还有五个小时,所以……”
我挪动身体,和他并排,而后歪着脑袋朝他笑了下:
“我们还可以在这里看五个小时的月下舞。”
半身佛朝我的方向转了下脑袋。
我没看他,只是欣赏着被后门框出来的美景:
“无尽的灵感、不歇的舞步、成佛的试炼……我好像总能在这其中窥见你的存在,是因为「写作者」总会在「作品」中暴露自己的真实经历和真实想法?”
“确实……”半身佛转过头,空洞的眼眶长久着注视着月下舞:“所以我一直以为第一个来到我面前的人,会是村田一雄。毕竟他,拥有我的「灵感」。”
“他是个作家,是远离人群的出世者。”我耸了耸肩:
“他自然不会像我这种入世者一样工于心计、计较得失。反正,我只知道我要是失败了,不仅这次的花费报销不了,连带上次的八千也报销不了。”
半身佛不解:“上次你去地下,协会没给你结算博奇的奖励吗?”
他这话让我眉头瞬间皱紧,我缓缓转过头,紧盯着半身佛的枯瘦的侧脸:“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通过宁芙菌看到了你。博奇没告诉你宁芙菌的来历吗?”半身佛悠悠开口:“宁芙菌和月下舞一样,都是我的所创之物。”
“不可能。”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以至于头皮都开始隐隐作痛:“你是昭和时期的人,宁芙菌早在八世时就已经存在了,博奇八世……那至少也得是千年之前。”
“因果循环,万事轮回。这世间只有因果没有时间,时间是人造的概念。”半身佛的语速很慢,似乎是在给我时间消化:
“你有想过为什么那些向我许愿的人,常会福祸双至吗?不是因为什么怨气,而是因为我所操使的,就是因果。”
“金钱、健康、学业、灵感……所有东西都有其因果,在得到的瞬间,结果也悄然而至。”
“因果……”我抿了抿嘴:“那我来到这里,也是你制造的因果?”
“因会产生无数的果,果又会产生无数的因,就像树叶的脉络,纵横交错,蜿蜒曲折。”
一片树叶落到了我的面前,我小心捡起,借着光尝试着看清它的脉络。
枝枝蔓蔓,像肆意生长的树藤,又像无数条细密的河流。
“「你来我面前」这件事,就像是叶脉上最边角的那个点。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叶脉有无数个走向。我知道这无数走向中有你的那条,但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实现。”
“因果……叶脉……”我转动着手里的叶片,眼睛紧盯着半身佛:“你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看这片树叶是什么样,我看这世界就是什么样。”
“那你能看到祂们吗?或者说……”我咬了下嘴唇:“你是不是接触到了祂们?”
“祂们?”
我咬了咬牙:“终极智慧。”
半身佛转动半身朝向我,他说:
“是的。万物基因里都带着一把锁,这锁让万物有了生死与因果。而祂们……为我打开了第三层——因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