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伊夜寺还未建成、村落也未多到可以绕山一周的时候，在能被月亮照到的山顶，有一块形似鹤鸟的石头。

    凡自然成形的石头，形越真，石越灵，灾越重。因此中国古代曾有刘伯温断龙脉，欲毁将军山一说。

    日晒风蚀，鹤石成形，化为人间一男子，名为边远。

    ……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自我有记忆起，我便一直是独身一人。”半身佛语调轻缓，和之前他不温不火的语调不同，这次有了一丝活气，听起来像是一首悠扬的歌：

    “我被茶屋的婆婆养大，学习音乐、舞蹈、礼仪、茶道，以及如何服侍客人。在这之前，我模糊的记忆里只有茶屋婆婆的一句「这么漂亮的孩子，死了太可惜了。」”

    “在我十四岁那年，我跟着大家一起去看花魁巡街，茶屋婆婆叼着她的长烟斗，在我的头上敲了两下，她说「你要是女孩就好了，你这么漂亮，悟性又这么好，才学了几月的扇舞，就跳得让人移不开眼。你要是当了艺伎，一定能出人头地。」”

    “我没说话，只是抱着脑袋，揉了又揉。”

    “后来，店里来了个大人，大家说他是东京的导演，这次来京都是想为新片找一个女主角。”

    “不过也有人说，他这么说，只是想忽悠茶屋老板把那些不轻易见客的大花魁带给他看。”

    说到这儿，半身佛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样的事每年都有，再怎么新奇大家也都习惯了，讨论几句也就过去了。”

    “但那天在我送茶时，这位导演抓住了我的手。”

    “他看着我的眼睛，无比激动地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就是我要找的眼睛。」”

    “我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地抽回了手。茶屋婆婆微笑着将我揪了出来，责骂我不懂规矩，并将我关在了反省间里让我好好回忆回忆学过的待客礼仪。”

    “三天后，我被放了出来，却在出门的时候又撞见了他。他说「我一直在等你」，他还说「你想不想拍电影？」”

    “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很急又很吵，像有谁拿着鼓槌在敲。”

    “我问他「为什么是我？你到底看中了我什么？」”

    “他说「你有一双纯粹的眼睛。」”

    “纯粹？纯粹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抚上了我的脸，他说「你有一双千娇百媚却又不染尘欲的眼睛。无数人会因你的眼睛动情，而你却永远不知情为何物。」”

    “我听不明白，但我还是答应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吧。”

    “但可惜体验并不算好，不过电影火了，我也离开了茶屋。”

    “导演帮我掩盖了我曾在茶屋工作的过去，带着我见识各式各样的人。”

    “每一次会客结束，他都会捧着我的脸，一遍遍感慨「你真是拥有一双让人无比心动的眼睛啊。」”

    “我捧着自己的心口，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夸赞吗？他说不是，是我爱你的意思。”

    “爱？爱是什么？是一瞬间的心动然后几个月后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对不起，我夫人发现了我们的事，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我只能继续拍着电影、电视。”

    “第二次是在拍摄结束，路过化妆间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后辈在偷偷抹眼泪。”

    “我拿着一瓶水放到了他的面前，我想问他怎么了，想安慰他，但又觉得如果一句安慰就能好起来的难过，应该不需要落泪吧。”

    “于是我抱着水，蹲在他的面前，我说「如果你哭累了想喝水，就看一眼我吧，有人说我的眼睛能让人平静下来。」”

    “他的眼泪停住了，他长久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最后他像导演一样伸手抚上了我的脸。”

    “我问他这是爱吗？他说是，是感激的爱。”

    “可我没有被爱的感觉。”

    “我搞不懂人类，也搞不懂大人，更搞不懂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人能因为对方漂亮就能动情？为什么人会因为他人的一句关心就能动情？为什么人这么容易动情却那么难动心？”

    “感激是感激，爱是爱；崇拜是崇拜，爱是爱；美丽是美丽，爱是爱。”

    “为什么人们分不清，为什么人们总是弄混，为什么人们总是吝啬爱却肆意纵情？”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茶屋，幸运的人获得了真心，多数的人获得了假意，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和茶屋的区别不过是不用付钱罢了。”

    “我烧掉了自己过往的一切，偷藏的艺伎扇子、电影的胶片……这次，我想选择茶屋以外的地方，于是我去了伊夜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