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一夜，清晨又悄悄落下。

    宿舍窗台上结着一层薄霜。

    陈孟瑶难得醒得比闹钟早。

    她睡眼惺忪地打开王者荣耀，点进匹配赛，想着练几把打野热热手。

    却没想到，一脱离人机局，就她那打野的水平，连吃上个buff都变得十分艰难。

    开局被反红，辅助玩失踪，整局完全没节奏，打到最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开龙……

    连跪两局之后，陈孟瑶抱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她忽然开始怀念起，昨晚一直跟在身边的瑶哥儿来。

    想着想着，好友列表里【一只舟】的头像，忽然就跳到了最上方。

    ……

    陈孟瑶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舟神的网瘾……这么大的吗？

    她瞄了一眼时间，才七点半不到。

    虽然今天事情有点多，但要是舟神拉她打一局，也不是不可以。

    就一局，一局就走。

    她甚至点开了刀锋宝贝的备战页，把昨晚睡前对着教学视频调好的铭文和出装，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屏住呼吸等了快一分钟，游戏界面却安安静静的，连一条邀请都没跳出来。

    舟神的头像还亮着。

    陈孟瑶犹豫了一下，点进了对话框。

    【缺人嘛我瑶贼6】：打架吗？

    【缺人嘛我瑶贼6】：[甜甜圈][甜甜圈]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陈孟瑶就有点后悔了。

    这么早打扰人家，会不会显得太游手好闲？

    一早醒来就想着打游戏，听上去……是挺不务正业的。

    但转念一想——昨晚是舟神先拉她的，今天她主动一次，好像也不算太突兀。

    她握着手机，又忐忑地等了一分钟。

    没有任何动静。

    再过了一分钟，舟神的头像悄然暗了下去。

    陈孟瑶盯着屏幕愣了几秒，最终默默地关掉了游戏。

    *

    回笼觉才睡了半小时，陈孟瑶就被一连串提示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翻过身去拿手机。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心里那点朦胧的期待顿时化为乌有。

    她只觉得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如同乌云一般，把她从半梦半醒的轻盈状态里，一把拽回了现实。

    【陆昊】：醒了吗？

    【陆昊】：还在睡？

    【陆昊】：今晚我们实验室聚餐，大家都带家属。我把你算上了，别忘了来。

    陈孟瑶盯着消息看了几秒，有些迟疑。

    【陈孟瑶】：晚上几点呀？

    【陈孟瑶】：可以不去吗？我想加个班，处理一下单细胞测序的数据。

    陆昊几乎是秒回：昨晚怎么没处理？

    可昨晚是她的生日……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对面又接着发了过来：

    【陆昊】：就两三个小时，占不了你多少时间。

    【陆昊】：你总得融入一下我这边的圈子吧？

    【陆昊】：还是说，你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为我挤一挤？

    连续的三句话，一点点堵住了她的喉咙。

    委屈、无奈、还有说不清的疲惫。

    简单又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全涌上来，把她堵得胸口发紧。

    陈孟瑶盯着那几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停了很久。

    最终，她像是掐断了什么念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

    “瑶妹——早餐吃吗？我买了你最爱的小笼包！”

    就在陈孟瑶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灰灰的声音隔着门闯了进来。

    下一秒门被推开，雪梨跟着走进来，手上拎着两杯热豆浆，笑眯眯地说：“还有你的专属养生款，加了红枣和枸杞。”

    屋子里一下子热闹了。

    陈孟瑶坐起身，声音还有点哑：“怎么起得这么早？”

    “还不是雪梨馋了，一大早拉我去中国城。”灰灰把早餐放在桌上，一抬头却皱眉道，“怎么了瑶瑶，你的脸色好差。”

    陈孟瑶一愣，有点无奈：“这么明显吗？”

    雪梨问：“陆老师又压力你了？”

    陈孟瑶：“……”

    换做以往，陈孟瑶早就随口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她沉默了几秒，竟鬼使神差地，把昨天和今天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

    灰灰叹了口气：“我记得陆老师以前不这样的。”

    陈孟瑶替他解释：“应该是最近在找教职，压力大了点。”

    雪梨摇头：“压力大不是借口。瑶瑶，你还是太善良了，总是先替他想。”

    陈孟瑶怔了一下，没接话。

    “他说让你融入他的圈子……可他呢？他有没有哪怕一次，真的想过走进你的世界？哪怕听你讲一点点？”

    女孩低头喝了一口豆浆，红枣的香味在嘴里慢慢化开，却没能压住胸口那点酸涩。

    她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

    “前几周跟心理医生聊过不少。她说我总是把别人的情绪摆得太前，但我已经分不清了。”

    “从小到大，太多人说我敏感、玻璃心、不懂事……听久了，好像真成了我自己的问题。”

    “现在懂了。但很多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雪梨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热好的小笼包往陈孟瑶那边推了推。

    “不说啦，先吃吧。昨天你还是寿星呢，不许沮丧太久哦。”

    灰灰也跟着点头：“再不吃，小笼包｜皮就干啦。”

    陈孟瑶低头看着那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

    “好。”

    *

    陆昊导师家住在长岛市，从下城坐地铁过去并不远。

    下午五点左右，陈孟瑶收拾好实验材料，回宿舍换了件衣服。

    她原本是不太化妆的——主要是嫌麻烦，觉得倒腾半小时，不如多睡一会儿。

    素颜时的她，就像一只安静的瓷娃娃——肤色白得发亮，脸蛋小巧精致，五官干净柔和，气质温润又疏离，像是从旧式玻璃柜里走出来的工艺品。

    可不知怎么的，临出门前，她站在镜子前迟疑了几秒，还是打开了那盒很少用的化妆包。

    不过十几分钟，镜子里的人却仿佛变了模样。

    五官被细细勾勒出轮廓，线条更显立体，唇色浅淡却饱满。

    远远看去，那张原本乖巧安静的脸，忽然多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锋利感。

    就像是一只盛放的、美丽的、带刺儿的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