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伊茜:
我无法想象梅林为什么让你们遭遇如此不幸。你和你的弟弟都是乖巧又天赋异禀的孩子,沃莉和蒙蒂更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他们的离世是巫师界的不幸和损失。
从学生时代起,沃莉就是我的朋友,竞争对手和老师。我们之间有过不快,但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发现我只能想起她喊我“格温”时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顺着音节自然扬起的嘴角。我相信留在你记忆中的她也是如此地鲜活和美丽。
如果你有任何关于沃莉和蒙蒂的疑惑,或者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南肯辛顿27号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虽然这里的花园没有罗齐尔庄园那样繁茂。
格温德林·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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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甜心!”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伊茜一头栽进了一个带着熟悉香气的拥抱中,对方腰带上的灰色宝石有些硌人。
希涅尼娅脸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永远精致到完美无缺的妆容似乎也遮不住眼下的青黑。
接连失去丈夫和好友的她此时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消瘦到几乎只剩一副骨架。
她蹲下身抚摸着伊茜的脸,温柔如水的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
“谁能想到那些黑巫师这么嚣张——”希涅尼娅咬牙切齿地说,她又一次把伊茜揽进自己怀里,伊茜迟钝地感到肩头一阵湿意。“可怜的沃莉,可怜的伊茜和埃文......”她哽咽着重复道。
“好了,希涅尼娅。我带你去盥洗室整理一下衣服。”一直牵着伊茜的柳克丽霞打断了她,将她向盥洗室拽去。
伊茜隐约听见柳克丽霞似乎斥责了希涅尼娅——“别让你的情绪成为她的负担。”希涅尼娅的背影瑟缩了一瞬。
还有半个小时,葬礼就要开始了。原本空空荡荡的罗齐尔庄园此时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巫师们:大部分是沃尔涅拉和蒙德里安生前的同事及好友,还有一些和罗齐尔家族沾亲带故的纯血家族。
总之,大半个英国魔法界都在这儿了。
伊茜不安地站在窗户边上玩着自己的手指,暗中祈祷柳克丽霞能快点回来。她试图缩进窗帘里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但一楼的窗帘至今也没有修好。
“底下这截窗帘上还残留着黑魔法,我只能先用切割咒把它切除了。”伊格内修斯愧疚地说,“你以后可以换上你自己喜欢的,唯一的好处,是吧?”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不合适——他看上去想给自己一个钻心咒,或者让伊茜给他一个钻心咒。
伊茜当然无法自欺欺人地躲在短了一截的窗帘后——如果她不想明天的报纸头条是《可怜还是可悲:悲剧后精神失常的罗齐尔小姐》的话。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家里最大的罗齐尔了,她这样想。我的父母捍卫了这个姓氏的荣耀,而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是时候成为一个真正的罗齐尔了。
她从窗户边离开,但她的灵魂似乎还留在了那个短了一截的窗帘后,看着自己走向大门: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拥抱她,有些多愁善感的女士甚至没忍住将泪水抹在了她的颈侧。衣着考究的老绅士们拍着她的肩感慨罗齐尔夫妇的英勇,回忆着之前和罗齐尔夫人共事时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无声咒。
她在门外的草坪上看见了萨拉菲娜和她的家人,费伊·斯卡曼德注视着她,那双母亲口中坚定而锐利的眼睛似乎也褪去了尖锐;
不远处的格林格拉斯夫妇正低声交谈着,站在一旁的伊森低头盯着脚下被踩出一个个小坑的草地,柔软而耀眼的金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他的眼睛;
她的舅舅和舅妈站在酒桌边:尤金尼奥·莱斯特兰奇耷拉着脑袋,卡罗塞拉端着酒杯,向她别过脸去的哥哥挑衅般示意——巴蒂·克劳奇无视了她。小拉巴斯坦安静地待在父亲身边,罗道夫斯正和贝拉特里克斯窃窃私语——这对未婚夫妻已经完全褪去了学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享的、令人避而远之的气场;
贝拉特里克斯似乎对母亲的啜泣有些不耐烦,拽着罗道夫斯向庄园里走去。德鲁埃拉纤细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似乎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就能将她的背脊压垮。她无助地靠在西格纳斯的怀里,手帕已经被泪水浸透;
她剩下的两个女儿一个握着她的手,另一个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纳西莎还指挥着卢修斯去搬个椅子过来——“妈妈可能撑不住了。”她忧愁地又换了一块新的手帕;
靠近花园的地方聚集了一大群人,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位有着褐色卷发的女巫和一个头顶有些微秃的矮个子男巫。
“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出一个结果来,明彻姆。”尤金尼娅·詹金斯压抑着怒气低声说道。
“哈!结果。”哈罗德·明彻姆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嗤笑,“这就是我们一味退让的结果!”
他激动地抖着稀疏的头发:“你该庆幸罗齐尔家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懂事了,不然等他们长大了你该怎么告诉他们,如果不是你们对形势判断失误,他们的父母用不着被黑巫师杀死在自己家里?”
詹金斯抽出了魔杖,魔杖尖几乎陷入明彻姆脖子上的肉里。
周围的人群慌乱起来,各式黑色袍子挤成一团。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巴蒂·克劳奇和塞提阿·波特将两位上司分开的时候,明彻姆的魔法部胸针歪歪扭扭地挂在胸口上,上面的标志从M变成了W;波特的眼镜被挤歪了,显得他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
詹金斯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攥着魔杖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这是她选择的路。这是唯一能够避免大规模伤亡的方法,只是谁也没想到——”
“跟她的孩子们说去吧,他们能理解批准傲罗对黑巫师使用不可饶恕咒才是我们唯一的办法。”明彻姆扯了扯嘴角,锐利的灰色眼睛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伊茜:“她的女儿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詹金斯顺着明彻姆的目光望向脸色发白的伊茜。
女孩面色苍白,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绒裙子,袖口点缀着柔白色的珍珠,领口拼接了一层倒三角形状的蕾丝花边。詹金斯认出来那是沃尔涅拉·莱斯特兰奇小时候的衣服,如今穿在她女儿的身上刚刚好。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场在莱斯特兰奇庄园举行的葬礼:十三岁的沃尔涅拉甩开了父亲的手,拒绝兄长的触碰,像只孤独而高傲的小兽一般独自走向棺木,为母亲献上最后一朵花。
当时被黑色丝绒包裹住的破碎的心,会想到三十年之后,她年幼的女儿会穿着同一件衣服参加她自己的葬礼吗?
那女孩那继承自蒙德里安·罗齐尔的尖下巴将她从幻象中唤醒。
沃尔涅拉的女儿在向她走来。詹金斯迟钝地意识到。
她转头发现明彻姆和他那几个下属已经不见踪影,只剩波特的夫人端着酒杯无所事事地晃着酒液。
该死的。詹金斯暗暗骂道。明彻姆之前说的话还在她脑中回荡——她只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做好面对沃莉的女儿的准备。
于是她落荒而逃。
伊茜走到那里的时候,偌大的花园旁只剩下了一位盘着高发髻的夫人。她和伊茜有着一样浓密的黑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只是她的眉尾极细,给人以针一样的刺痛感;下睫毛格外纤长,和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叠加出几分憔悴;上唇略厚,配上下垂的眼角有一种独特的无辜感。
“不用担心,威森加摩只是走个形式,我们都知道你只是做了合理的反抗。”夫人开口,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带着些磁性的沙哑。
“格温德林·波特。”她伸出手。波特夫人的手很凉,伊茜握上去的时候差点打了一个寒战。
“我在母亲的相册上见过你。”
“啊,”格温德林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那双蓝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伊茜弯了弯:“毕竟我们是好朋友。”
“她是一个极具天赋的巫师,”格温德林盯着酒杯里的酒液喃喃道,她的语气逐渐沾染了一些难以被压抑的狂热:“不被束缚的、自由磅礴的魔法......‘过度浪漫主义倾向与危险的双刃剑特性’,他们才不懂她”。她发出噗嗤的嘲笑声,自言自语。
“直到今天我仍然认为进入魔法部对她来说是一种浪费。”格温德林洋洋得意地说,蓝眼睛里惋惜、愤懑、怨怼、郁郁的情绪混成一团漩涡,似乎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对老友的感情。
伊茜觉得她应该是喝醉了。她看到一旁的酒瓶已经快要见底。
“伊茜!谢天谢地,你在这儿。”柳克丽霞匆匆赶到,瞥了一眼正在和花园吵架的格温德林后将伊茜拉走:“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千万不要单独和她待在一起。”
见伊茜还时不时望向蹲在花园旁抚摸银月藤断口的格温德林,柳克丽霞晃了晃牵着伊茜的手:“听到了吗,伊茜。”
伊茜没有回答。因为她看到罗齐尔庄园的大门外空气似乎扭动挤压了一下,随后伴随着两声特殊的爆裂声,一个戴着半月形眼镜的银白色胡子老头和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走进了庄园。
等他们走近了,伊茜才发现那个男人少了条腿——他和木头假腿的配合显然还不太熟练。他浅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背后,左眼和右脸颊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疤。他的外表让他看上去比罗齐尔庄园的任何一位客人都要像黑巫师,但他却有一双沉静的、令人心安的黑色眼睛。
“咚。”
时间到了。
葬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