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重生后的第一天,李家庄像过年了一样热闹,住村口的村民带着糕点酒肉,还有几袋甜到粘牙的酥油糖,挂到文寡妇家门框上。

    十几位妇人围着付萍,拉拉衣服捏捏脸,像哄小孩似的问付萍几岁啦,爱吃什么呀,明天要不要去自己家里玩什么的。

    付萍不知道自己此时确切年龄,其余的都按自己的喜好答了。

    最开始看见那位中年妇人自称“胖婶”,住在付萍家隔壁,她说付萍的亲娘文寡妇,晨起去城中集市上买盐,路程很远,要到傍晚才回来。

    胖婶伸手在付萍小脸上胡乱揉了揉,粗砺的厚茧磨得付萍有些不舒服,不自觉向后躲了一步,胖婶察觉到她的抗拒,略显尴尬地放下手。

    “好啊,好啊,文鸢回来不知要多高兴……阿萍会说话吗?别怕胖婶,胖婶是个庄稼人,家里那三个小子皮糙肉厚,养得也不如你娘养你这么精细,手上没轻没重的……哎呀,这回魂了眼睛亮起来,更漂亮了,年底祈福请阿萍去扮神好不好呀?”

    “文鸢刚嫁过来也是个美人坯子,阿萍比她娘还好看,瞧着真跟个小仙姑似的。”

    其实付萍长相算不上那种一眼万年的绝色,最多只能算是眉目清丽,安安静静站在那,显出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跟仙姑实在搭不上边。

    不过谁也没见过仙姑,大多数乡间妇人连城中真正的富家女是什么样都没见过,只是觉得付萍的气质天生就与大家不同,眉心又从娘胎里带了一道红印,跟庙里的神像一样。

    下午胖婶撸起袖子,喊来儿子们去后院薅菜,炸了半盆肉沫酱,又用大家带来的面粉,煮了三大盆细面。

    重生后的付萍大概只有八九岁,个子小小的够不着灶台,就蹲在一旁帮忙添些柴火。

    她看了看锅里的面,又看了看院外岸边停着的几个竹筏船,在识海里问系统:“这李家庄算南方还是北方啊?”

    系统:“天命薄里的李家庄是北方,但村里有条小河。不过记载里你这顿饭应该吃的是清水萝卜面啊?李家庄虽然民风淳朴,可到底是个穷村,又不是娶亲,怎么可能请这么多人吃肉沫面……你喜欢吃萝卜吗?”

    付萍:“不喜欢。”

    “那就对了。”系统了然道,“虽然这里看起来是重生,实际上还是在幻鬼镜里,万般景象皆人心所化,如此,到时候你救不救裴济就看你选择了,我建议你救,因为没准能加好感。”

    付萍心底“哦”了一声,端起碗,盛了满满一碗热面,浇上一大勺肉沫酱,胖婶的手艺很好,闻起来就肉香扑鼻。

    付萍独来独往惯了,乍一热闹起来有些不适应,在院内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没想到有几位婶子立刻起身,端起碗坐了过来。

    付萍顿时头皮发麻,有些社恐。

    “要我说,还是善有善报。前俩月下大雪,文鸢带着阿萍去后山砍柴,领回来一个快冻死的北蛮人,听说身子都僵了,嘴边黑血都冻成冰茬子了,文鸢竟然还把人给扛回来了。”

    “阿萍的亲爹不是被征兵和北蛮人打仗了吗?文鸢应该是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北边的信件。”

    “听说从咱们这儿招去的都上了平野坡,那一战卫军大败,上战场的一个也没回来,但死不见尸的,文鸢大概还没死心吧。”

    雪地,救人。

    付萍吃面的筷子一顿。

    “那个北蛮人还活着吗?“她问。

    “他命大,裹着被子捂了几天竟然活过来了,早上跟着你娘去买盐啦!本来要把你一起带上的,临走时你娘怕城里生人多吓到你,走到村口又折回来送到胖婶这了。”

    吃完饭,送走来看望她的叔叔婶娘,付萍坐在家门口,拆开一袋酥油糖,等着文寡妇他们回来。

    胖婶的三儿子李三瓜扒上墙头,他比付萍还小半岁,比他的两个哥哥李大果和李二枣长得端正些,送去上过一年私塾,自认为比村里其他小孩聪明许多。

    李三瓜揣了两本圣贤书,本想等付萍发现自己再干净利落的翻过来,给她念先生教的文章,没想到自己蹬了许久的墙,付萍竟然没注意到他。

    “阿萍!阿——啊呦!”

    李三瓜急得伸长脖子叫她,一不留神没扒住,从墙上掉了下去。

    他疼得呲牙咧嘴,拍拍屁股上的土,老老实实一瘸一拐地从正门出来,坐到付萍旁边。

    “你娘要天快黑了才能回来呢,不如先来听我念书吧!书塾的老先生经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付萍是个理科生,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就不爱背书,全因考试要考才硬着头皮背下来,虽说上大学后荒废了,基本文学素养也比这一知半解的小胖子强上不少。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小胖子眼神一亮,顿时精神抖擞,抱着书摇头晃脑地念起来。

    不一会儿就给付萍念得昏昏欲睡,她捡了一颗小石子,开始偷偷挖地。

    夕阳西斜,李三瓜念完了一整本书,付萍在地上画了个两室一厅,还在旁边挖出小坑,种了颗瓜子。

    文鸢和裴济终于回来了。

    “阿萍……阿萍?”文鸢老远就看见付萍蹲在门口,慌忙跑过去。

    “文婶,阿萍好啦!”李三瓜高兴地迎了上去,接过文鸢手中的草药和盐巴,“我还给她念了一下午书呢!”

    文鸢一愣,又看向付萍。

    母亲的声音与刚穿越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重合,付萍没由得眼眶微酸,她扬唇一笑,甜甜地叫道:“娘!”

    泪水从文鸢眼中夺眶而出,她冲上前紧紧抱着女儿:“真的好了,真的好啦!老天保佑,菩萨保佑,我女儿终于叫娘了!”

    付萍安慰她:“没事了,我好啦!”

    趁着文家母女相拥,李三瓜手急眼快地撵了裴济一下,裴济原本还笑着看向她们母女,突然挨了他一肘子,不禁眉头微皱。

    李三瓜故意瞪大眼睛叫道:“阿萍病愈,你怎么只盯着文婶的钱袋子看,你也觉得文婶的绣工极好?”

    裴济:……

    文鸢止住哭声,疑惑道:“啊?这钱袋的花样不是你娘绣的吗?”

    付萍:……

    这小胖子长得敦敦实实的,看着老实巴交,居然会耍心眼,果然人不可貌相。

    付萍不知道北蛮人和中原人长的有什么区别,不过裴济的眉眼确实比这里人凌厉深邃一些,腿长身高,瞧着比这里人挺拔一些。

    他无端被李三瓜污蔑了也不气恼,只是温文尔雅地垂眸,拍了拍小胖子的脑瓜顶:“男儿年少,当以建功立业为先,莫要琢磨些无用的——先生布置的作业可做完了?”

    李三瓜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顿时推了他一把,大叫道:“关你什么事!先生一直夸我文章写的好,比他教过的学生都好!我将来是要考功名的!不像你这个蛮子,有能耐又怎么样?要不是文婶那碗粥,你早进野狗肚子里了!等卫军灭了北蛮,我看你……”

    “三瓜!越说越不像话了!”文鸢微怒。

    “文婶!付叔叔就是去跟他们打仗才……”

    文鸢叹了口气:“三瓜,人是朝廷征去的,仗是朝廷要打的,小裴的亲人也死在战场上了,虽然北蛮人长得高大些,但小裴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们既然救下了他,他与我们便是亲人。”

    非亲非故算哪门子的亲人,李三瓜急得跳脚:“阿萍年纪还这么小,又长得好看,把一个外族男人留家里,谁知道他会不会起歪心思!”

    裴济语气平和地插嘴:“你和阿萍今年九岁,我十岁。”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算不上男人。”

    李三瓜傻了:“啊?”

    付萍也傻了。

    这快一米八的个头儿,是十岁?

    噢,仔细想想,不仅长相没有长开,说话声音也还有些稚嫩。

    “那你……那你怎么能长这么高!你还……你还会作诗,会写让先生都赞不绝口的文章,会冶铁打长枪……我不信……呜呜呜……我不信!你肯定是个骗子!”

    李三瓜虽然比较幼稚,但话说的没错。

    付萍跟着他点点头,附和道:“不信,你肯定是个骗子。”

    文鸢无奈:“阿萍,小裴是你从雪地里拉回来的。”

    付萍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立刻赖帐,开始胡诌:“我那时候一定是中邪了,娘,一定是这个北蛮人用了某种手段,他们那边是不是有邪术巫蛊什么的……”

    付萍的话突然止在嗓子眼里,因为她看见裴济的眉稍扬起,笑意却不进眼底。

    识海中传来系统的声音:“好感度+1”

    他不是幻境中人!

    大意了,原本下午吃饭时逐渐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付萍大脑急速运转,思考眼下这局面该怎样找补回来。

    系统提醒她:“宿主,其实没事的,当年原主的病虽不是失魂,病愈后第一反应也是想赶他走,他就算是司演神本尊,应该也不会发现的。”

    “你能不能多说点原主的事?”付萍问。

    “我建议宿主先自己走一遍重生镜,反正即使镜内死了,魂魄也不会散,而且对完成任务肯定有帮助。”系统小声说,“其实宿主的最终任务不是攻略裴济,而是杀了他,为原主报了仇,宿主就可以获得这具身体完整的权限。”

    付萍奇道:“现在我难道有不能做的事?”

    “宿主不可飞升,不可入魔,不可寻死,不可重入轮回。”

    不可寻死,是指自己现在虽然只是个鬼魂,但不会被任何人杀死吗?

    那……裴济必须活着,只要他活着,自己就是不死不灭之身。

    裴济并不因她跟着李三瓜一起污蔑自己而生气,依旧是嘴角噙笑,眼底无波无澜的模样,似乎从未担心过自己因此被赶出李家庄或是送入官府。

    付萍觉得他虽然进了幻鬼镜中,却是以看客自居,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正想着,裴济忽然歪了一下头,他抬脚走来,付萍闻到空气中迎面拂来的檀香味,似远似近,她心底警铃大作,立即屏住呼吸。

    裴济在她眼前站定,俯身凑到付萍耳边,低声说:“从前在十四寨,确实和大巫学过些异术,阿萍若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话音刚落,只听李三瓜十分悲愤地大喝一声,像只老母鸡一样冲过来,一头撞在裴济腰间。

    “啊啊啊啊你这个骗子敢亲阿萍我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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