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药

    乐衍最怕疼了,自然没有再做无畏跳崖之举。

    他本想把方得一扔在山顶上,冻不死他至少也让他吃点苦头。奈何猼訑围着方得一就是不愿意离去,乐衍看着它找到了新乐子,时不时假装用蹄子去攻击方得一,激起方得一的本能罡气防御,旋即猼訑便发出代表欢呼的颤音,扑上去猛吃上几口溢出来的罡气。

    乐衍心满意足地欣赏了半天这千古名作《猼訑戏方得一图》,实在冻得够呛了,这才揉了揉自己鼻尖,唤了猼訑一声:“走了。”

    他迎着猼訑期待的眼光,不情不愿上前,去拽方得一的手腕。这家伙还昏迷着,但仿佛能够判断出来者何意,这次周身浅金色的罡气并没有抵抗之意,反而如在暗河之底把他拖起来的那抹气息一样温和中正。

    乐衍把方得一胳膊往自己肩膀上甩,坏心眼地想要是“咔嚓”一声断掉了……哎呀罪过。可惜美好的期待总是要落空的,生活和方得一总是会让乐衍背上如山般令人喘不过气的重负。方得一是勤奋刻苦的好苗子,自幼练就了一副精壮体魄。而乐衍天生气短体虚,平日里多走几步路就浑身发软了,此刻只觉得方得一像能镇住神魔的巨石,走一步小腿肚子打颤,迈两步膝盖都要被压弯了,再多走一步绝对立时扑倒在地。

    然而他咬着牙打算硬挺完这几里山路时,忽得感觉肩头一轻。他诧异回头,只瞧见方得一那张昏迷的脸还垂在他颈侧,但那罡气如有意识般,轻轻把主人托浮在半空,只虚虚地借点乐衍的力当支撑。

    乐衍撇嘴回头哼了一声,瞧着猼訑欢快地从自己身边小跑而过。有方得一这般自觉,他们很快就返回了居住的强识斋。乐衍把方得一甩到床上,任由他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绞成一团。他仔细端详了方得一片刻,观他面色如常,呼吸平缓,没有半分苦痛之色。回想起上一世自己从崖底回来后经受的痛苦,乐衍恐惧地打了个寒战,不信邪地去摸方得一的脉。

    这行为没什么恶意,乐衍轻易就掐住了方得一的腕。耗了极大气力才稳住心神让自己不动念头把方得一的手腕捏断,乐衍终于探到方得一体内游走的气息。

    诡异的平和。

    并不是说此刻方得一身体里没有任何动静,乐衍能够摸到他体内有三种气息在冲撞,互相对抗,但它们都被更强大的一种力量死死压制住。那三种气,就如同三只蚂蚁之于一座巨山,所有的动静都归于徒劳。

    乐衍若有所思。他曾获得过这三种气,知晓它们蕴含的力量绝不至如此弱小。他回头仔细端详着方得一的脸,少年在睡梦中十分安然,像是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不做任何提防。除了他灵台处隐隐浮现又暗去的那一痕金印,如同他的呼吸一般自然地运转着。乐衍撇了撇嘴,有先天罡印就是了不起啊,太强大了就会显得这般无忧无虑。

    猼訑打回来后就对这个新奇的地方充满了好奇,此刻已经在这不大的小院里外巡视了一圈,显然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又“哒哒”地奔回乐衍的身边,把毛茸茸的小黑脸搁在乐衍的膝上,背顶嵌在白色长毛里的那双水汪汪的黑眼镜,直勾勾盯着乐衍,又瞥一眼方得一,再看向乐衍,像馋了糖的稚子一般热切。

    “自己弄。我可怕疼。”乐衍抱起猼訑丢在方得一床上,不再搭理这两个货色,起身开始思索。

    方得一的先天罡印强悍无匹,魇气和极寒极热三种气息彼此缠斗又互相消耗,更是无法拧成一股绳来压倒先天罡印……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乐衍给他加点料呢?

    乐衍眼神都被这个奇思妙想点亮了。上辈子他被这三种气息折磨,与它们搏斗厮杀了千年,成为了驾驭它们的胜者。这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三种气息。

    魇气十分独特,乐衍在魔界也未能寻到多少踪迹,但它的强悍不亚于方得一的先天罡印。乐衍动念在自己体内巡了一周天,发现那缕自崖底暗河溢出钻进他体内的魇气,此刻早已寻不到踪迹。魇气乃是已灭绝于世的上古魇魔族消散飘逸在魔界的最后几缕气息,距记载,魇魔本就善于藏匿踪迹、蛊惑人心,这一世没有极寒极热两种气息搅局,魇气一入乐衍体内就隐起锋芒,暂时调动不得。

    乐衍并不急于一时,只不过既然如此,他只能在极寒与极热这两种气息上下功夫了。

    暗河河水和玄色多足虫对普通修士而言已是足以毙命的存在,极寒极热任意一种气息常人都无法承受。但对方得一来说,这两种气在体内角斗、厮杀、冲撞,都跟挠痒痒差不多。

    但是,这世间又不是只有那两种东西属极寒极热神物。一种不够加十种、百种、万种够不够啊?

    乐衍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他连忙用手拍了拍脸颊,回身瞪了眼正在方得一身上踩来踩去的猼訑,和比死人就多了个呼吸的方得一,毫不犹豫地溜出门去。

    松契山偏远荒芜之地,搞不来什么好东西。但他师叔醉洛属乌鸦的,什么好的、亮的、牛的东西都搜刮了藏起来,硬是在明枫堂后院堆出来三大仓高贵破烂。极寒极热之物在其中当属最不值钱之流,乐衍随便拿上百十来,师叔还能跟他置气不成。

    ……置气就哭,哼。

    乐衍颠着轻快的小步来到明枫堂前,手在脸上一抹,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师、师叔……呜呜呜……师兄他、他突然昏迷了!我怎么都叫不醒他呜呜呜……”乐衍有阵子没耍过这种把戏,不小心用力过猛,给自己狠呛了一口,瞬间咳红了眼,真给他掉下几滴泪来。

    醉洛正抱着从自己师兄宥念的书斋里顺出来的上古酿酒秘籍潜心钻研呢,被扑过来梨花带雨的小师侄吓了一跳,连忙托住趴倒在他膝头的小崽子,看他红红的眼,琉璃似的眸子汪着水,许多话似是哽在喉头浮上眼眸,被这多情的眼泪折射出万千勾人的光华。

    醉洛最受不了看到乐衍这副样子,连忙顺了顺小师侄的后背,连安慰的声音都比寻常轻缓许多:“没事没事,你师兄皮糙肉厚的,日日在这山上早就修炼成天地不惧的臭石头一块了,跟我师兄一个德性、咳,总之就是肯定死不了。你别哭太厉害了,伤身体。”

    乐衍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止住那一口气呛出来的眼泪,觉得这泪珠挂在睫毛上实在不舒服,眨巴眨巴眼抖下去,顺道利用这楚楚可怜的劲儿支开醉洛:“师叔,我实在害怕。都怪我,我要去那山崖壁上给师兄和师叔采霁霞花,没想到手一滑就坠下去了……师兄是为了救我呜呜呜……”

    说着他又呜咽几声,正好顺势抬手把眼睛上挂着的水珠给抹了去。这一番下来醉洛也该遭不住了,果然,他立刻趿拉着鞋起身往外走,嘴里忙不迭地哄:“怎么能怪你呢?你病还没大好呢就惦念着你师兄和我,等他醒了知道自己让你哭成这个样子该自责了。好了好了,我这就去看他,肯定没事的。”

    乐衍连忙点头,借势巩固一下自己的形象,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一切就拜托师叔了。我、我想留在这,看看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

    “行、行,莫哭了就行。”醉洛并未多想,转身便出门去。

    乐衍偷瞄着他走远了,唇角一挑,恢复了惯常的模样。他往日里没少在明枫堂和醉洛瞎混,对这里很是熟悉,轻车熟路从紫檀木橱柜里倒腾出煎药的药炉,又一脚踹开醉洛那三大仓的门,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里一通翻找,果然顺利弄来诸如冰晶雪莲、烈岩曜石之类的极寒极热之物。

    上辈子在这里玩闹时,乐衍还是个无知的少年,压根不懂这些东西的珍贵。如今他片刻间就找出百十来件这样的物什,乐衍突然对自己的师叔醉洛有了几分好奇。这还是我那个整日里就醉心莳花弄酒、无所事事的师叔吗?他该不会有什么大神通吧?不然打哪儿搞来这么多稀奇玩意?上辈子当了魔尊的乐衍想搜集这些还费了一番功夫呢……

    莫非我成名门之后了?

    乐衍一股脑把这些东西都丢进药炉里大火猛熬,思索着自己这小小的破落师门突然显得藏龙卧虎了起来。那上辈子魔界灭了松契山一事,莫非还有旁的隐情?

    盯着咕嘟嘟涨开又爆裂的气泡,明枫堂里飘起一股难闻的诡异味道,乐衍停止了瞎琢磨。当务之急是给方得一喂上这一口,尽早送他归西。

    他小心翼翼端着药碗回了强识斋,醉洛正皱着眉给方得一把脉。猼訑团成一个毛球藏在床尾的角落里,听到乐衍的脚步声才如见到亲人一般突然蹿出来躲到乐衍身后。

    “师叔,师兄怎么样了?”乐衍试探着开口。

    “脉息很乱,但并不凶险。”醉洛沉吟。他扭头看到了乐衍手里端着的药碗,取来轻轻一嗅,便将其中之物猜了七七八八。

    放下药碗,醉洛打量着乐衍,难得有几分严肃之色:“你知道你师兄的情况?”

    “之前稍稍把了下脉……不过师叔也知我学艺不精的。”乐衍连忙低头摆出惶恐的乖巧样。

    醉洛凝视着乐衍片刻,又看了看缩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猼訑,不再追问任何事情,看向躺在床上的方得一道:“放着不管应该也没什么事,只是不知他为何不醒。怎么,你是想反向激他一下?阿衍,这一招走得狠辣啊。”

    最后一句锋芒突起,乐衍只感觉后颈一阵发凉。他许久没有这种恐惧与惊慌感了。

    然而醉洛话锋一转,道:“不错,随我,就爱用这虎狼之药。这才像话嘛!”

    说罢,醉洛一脸坏笑地端起药碗,灌进方得一嘴里。

    乐衍松了口气,随即又狠狠吊起一口气。

    能不能毒死方得一就看这一碗了!

    半盏茶的功夫,方得一面色如常,呼吸平稳。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得一头上微微沁出些汗来。

    醉洛挑了挑眉,重新握住方得一的手腕把脉。

    半柱香后,方得一突然蜷缩起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往日里身强体壮,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样子。

    乐衍眼一亮,莫非,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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