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疑案(十)

    见云从小无父无母,一个人在凤州城郊的土地庙里长大。那时庙里还是香火旺盛,偶尔有善人来供奉香火和斋饭。

    一日,庙外来了几个陌生人,为首的女子身姿挺拔,衣袖上金线绣成的月桂枝纹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微微一笑,柔声问见云:

    “你一个人吗?想不想跟我们一起,渡人也渡己?”

    此后数年,土地庙成了他们的聚集地。见云也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时局动荡,那女子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后来的一天,见云和另外两人被派往香云县,摇身一变,成了沈家的护院。

    沈家宅院宽敞富丽,家主不常露面,唯有一双龙凤胎,总是天真地嬉闹着。尤其是那小女孩,笑容甜美,总会拉着见云一起玩耍。

    他心想:若是我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直到那日,一只信鸽带来潦草急促的命令:“拿走所有金银,沈家人,一个不留!”

    绝望与不安将他笼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暗自庆幸那小女孩今日不在。

    可当他推开大门时,那小女孩站在那里,她的眼睛明亮,笑容无邪:“大哥哥,我回来啦。”

    他心跳如擂,冷汗浸透后背,匆忙将她藏进后山。

    金子被连夜运往凤州土地庙,可他们等来的,却是渡魂堂覆灭的消息。见云赶回总部,却被乱兵拦截,一番厮杀,他逐渐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已在法正寺中,钟声悠悠,回荡在心间。他想悔过,也想忘却。

    只是十几年后,那月桂枝纹的金线再次映入眼帘,这次是出现在一黑衣人的袖口上,像是命运的锁链,将他拖回了深渊。

    见云知道,念再多的佛,犯下的罪孽,还是不会饶了自己。

    此时,法正寺内,檀香袅袅,钟声低沉。

    那黑衣人端坐在见深和尚的对面,目光幽深。他修长的手轻轻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见深叹息一声,双眉微蹙:“施主所求,我皆无法应允,请回吧。”

    黑衣人轻轻晃了晃茶盏,茶水微微荡漾,他淡淡一笑:“我知道大师不会答应我的,只是希望你不要阻拦我们行事就行。”

    话音落下,他起身,黑袍微扬,步伐坚定地走出大殿。

    见深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施主,这世间才将将太平几年,莫要再生祸端。”

    黑衣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见深,笑道:“大师,你和见云一样,优柔寡断,善恶交杂。你若真是纯善,当年又何必救下见云,又何至于看着见云走上这一步?见云若是纯善,又怎会亲手屠了沈家满门,甚至连仅是听到他秘密的张家小儿也不放过。”

    他眼神微冷:“你们这些人,做不了纯善之人,倒不如做个纯恶之人。如今这般,不累吗?”

    见深微微颤抖,唇动了动,终究无言。

    黑衣人转身,抬手指向远处山中的瀑布。飞瀑自山崖倾泻而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你阻拦不住的。就如这瀑布飞流直下,你能让水回流吗?”

    他的声音冷冽,仿佛宣判,又似在叹息:

    “大厦将倾,做什么都是无用。”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

    已近冬日,又添了几分寒意。

    寒衣节疑案早已告破,赵掌柜虽有过错,但未被判重罪。然而,她的父亲却死罪难逃,布庄的生意自然也无法再做下去。正街上好几家铺子关门歇业,冷风吹过,略有一丝萧瑟之感。

    这日,县衙的张大厨又告了假,这次可是彻底没人给县衙众人送吃的了。院内顿时哀嚎一片,几位衙役饿得眼都直了,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叹一口气。阿月也越想越气,怎么这捕快干的还开始饿肚子了?

    陶勉见今日公事不多,索性带着赵霆亲自卷起袖子,和后衙做粗活的大娘们一起下厨,为整个县衙的人张罗一顿饭。

    这厨房之事,陶勉倒是应付自如,但赵霆却是一点下厨的经验都没有。刚取面粉,就“哗啦”一声撒了一地,面粉飘得到处都是,像是下了一场白雪。大娘一边扫地,一边摇头叹气:“赵护卫啊,你这笨手笨脚,怕是将来讨不到媳妇喽。”

    赵霆脸涨得通红,心里气得直跳脚:“我来帮忙也就罢了,还要诅咒我娶不到媳妇,真是气死我了!”

    厨房这边面粉满天飞,院子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郑秋一个文弱书生,抓鸡都不敢上手,只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指挥:“阿月,快抓住它!它跑那边去了!”

    阿月满脸认真,挥舞着双手追着鸡满院乱跑。可她力气虽大,动作却不够灵活,那鸡反倒越跑越快,扑棱着翅膀四处乱窜。

    李长曳刚踏进县衙,就看到的就是这幅鸡飞狗跳的场面,她眼角微微一抽,脚下一顿,转身就想撤退:“看样子,我还是晚点再来吧。”

    “李班头。”一道略带无奈的声音传来。

    李长曳回过头,只见陶勉身着一袭素色常服,打扮素净,却难掩卓然风采。只是腰间系着一个白色围布,略显滑稽,但在他身上却并不突兀,反而平添几分雅致。

    李长曳心想:嗯,不错,挺适合的。县令今日这副卖相,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陶勉缓缓走近,脸上挂着笑,幽幽一声道:“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说罢,他半眯着眼,略带威胁地拽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到人群中,动作看似温柔,力道却不容拒绝。

    李长曳嘴角微微抽动,认命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

    她脱下外袍,挽起袖子,加入了这场鸡飞狗跳的大乱斗。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县衙的饭桌上,总算摆上了几碗热气腾腾的食物。

    赵霆面前那碗,说不清是汤是粥,稀稀拉拉地浮着几片半生不熟的青菜,汤水浑浊,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阿月面前的炒鸡更是黑乎乎一团,连鸡块的影子都快看不出来了,远远看着,倒像是一小盆炭……

    阿月夹了一块鸡肉尝了尝,脸瞬间皱成一团,立马吐了出来,皱着脸抱怨道:“怎么回事?我明明看着赵霆放的盐!怎么咸成这样?”

    一旁的郑秋捏着鼻子,默默推开面前那碗糊成一坨的稀饭,叹息道:“罢了罢了,今日这顿就饿着吧。”

    李长曳看着眼前这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色,心中一阵无奈,正打算放下筷子,眼角余光却瞥见陶勉面前的碗里,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清汤面,汤底清澈,面条细软,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而来。

    她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陶大人,这面……你做的?”

    陶勉微微一笑,将面碗推到她面前:“尝尝吧。”

    李长曳轻轻吸溜一口汤,竟意外地鲜香顺口,面条筋道有弹性。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还真有这一手。”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阿月闻言,咽了口口水,小声嘀咕:“早知道就跟着陶大人学了。”

    赵霆撇撇嘴,嘴上不服气:“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面条吗?”可筷子却不自觉地向陶勉的面碗挪了挪。

    陶勉轻笑,给众人分了几碗小份的面,语气平淡:“小时候家里没人管饭,饿了几顿,只能自己动手。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做得像样了。”

    赵霆撇嘴,腹诽道:行了吧,不就是王爷他们在营里的时候顾不上你,让你饿了几顿嘛,这事儿都能拿出来卖惨……

    李长曳抬头看了陶勉一眼,只见他一身素衣,低头盛面,神色温和中竟透出几分落寞来。她一怔,心头像被轻轻拨了一下。

    沉默片刻后,她轻轻道:“那今天这顿饭,算我们沾了你的光。”

    陶勉微微一笑,眼底浮现一丝暖色,他道:“人多热闹,也挺好。”

    赵霆见状,立马插了一句:“哎哎哎,别光顾着感慨啊,面要凉了!”

    众人一听,立刻围上前去,一碗清汤面顷刻间被瓜分得干干净净,连汤底都不剩。

    就在这时,告假的老张大厨迈进县衙,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整个人晃晃悠悠,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

    郑秋眼尖,立刻迎上去,温声道:“张老,你回来了?今天我们凑合着做了点吃的,你别急,先歇一歇。”

    阿月嘴里还塞着一口面,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附和道:“对啊,对啊!张老先来吃点吧,不然待会儿就被他们抢光了!”

    说着,她毫不客气地挤了挤正在狼吞虎咽的赵霆,一脸嫌弃。

    赵霆被挤得差点呛到,瞪了阿月一眼,心里却腹诽道:这小丫头不来我们军营真的太可惜了,她怕是能一个打俩。

    然而,老张一句话也没回,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陶勉面前,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陶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他失踪好几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陶勉神色一凛,沉声问道:“失踪?”

    他心中暗自掂量这两个字,随即与赵霆对视了一眼。赵霆眼神一凛,握紧了拳头。

    老张哽咽着继续道:“他本来下个月就要成亲,昨日说出去一趟,可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陶勉眉头紧锁,心中一震。这之前的洛州的兵马失踪案尚未查明,难道,凤州也要开始了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无声蔓延,原本鸡飞狗跳的县衙,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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