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呢?”安山问宋存。
“被人给抢先劫走了。”
“谁?”
“没看清。”宋存神色为难,“怕他们看到我们,就先撤了。”
面对安山怀疑的眼神,宋存有点怂怂地说:“要不我把尸体偷回来?”
安山摆手。
“你可知道温颂宁是你儿时最好的伙伴?父辈的事情,她一个小孩不一定知晓。”
“最好的伙伴?”宋存鼻孔哼了一声,“不知晓?这哪一个能改变我父亲含冤而亡的事实……”宋存越说,越难过。
“这几天辛苦了。”安山心疼地拍拍宋存的肩膀。
宋存走后,安山随即招人进来。他附耳几句,那人领命下去了。
当夜,青山书铺紧急收到一批新宣纸。
掌柜迷瞪着眼,开门出来收货。
“这么急啊,这批货。”
“掌柜的,赶紧吧。”
“嘿呀……”掌柜把一车厢的宣纸写下来,拖进书铺的库房里。他点了一盏煤油灯,弯腰靠近那半个人高的纸堆。另一只手用拇指推起纸山的侧面,拇指拨动,使纸张落下。
有绿色的荧光微微闪过,他的拇指卡住。他放下煤油灯,抽出那张纸张,放在煤油灯焰尖上熏烤。缓缓有字迹浮现。
书铺掌柜看清后,把纸张给烧了。他灌了一杯隔夜的茶叶水,推开门出去了。
书铺老板跑到城东的树林,捡了一个包袱。随后,他到衙门报案——上告文芳斋报探游南枝,出卖大昭情报给奚族,导致近来边境战事屡战屡败。
文芳斋掌柜,李蝶娘被传唤上堂。
“你们报房的报探,游南枝在何处?”惊堂木一排,震得满场寂然。
“她早已不再文芳斋做事。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也许是和父母回老家了。”李蝶娘不惊,一字一句地道清:“诚味饭馆,是她父母开的,如今已经关门休业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字迹,可是游南枝的?”
蝶娘接过,细细辨认。咋一看,是的。但说不好,有人刻意模仿。于是,蝶娘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看,对比她记忆中游南枝的字迹。
“不过巴掌大的纸,要看这么久么!”
“不看仔细些,我难以确认。”蝶娘扯过对方要收回的手,终于被她找到了一处小破绽。
“这个‘详’字。”蝶娘指着纸上的字说,“南枝习惯两点写作一段横,这一短横是两笔拼凑的,并非这样一笔带过。”
“胡言乱语!我已让人比对过,这分明就是游南枝的字!看来你的话也不能信,你对她有包庇之心!”
陈厚刚从老麦的庄子里赶回衙门,就看到李蝶娘也被怀疑通敌,收押到狱中。
陈厚收了脸上的悲伤之意,速速禀报上级。
“游南枝死了。”
“谁发现的?”
“我。”陈厚说,“最近,我陆陆续续收到消息,城东树林、城南滨江南岸恐有非法交易,我未能辨认消息真假,只好到着几个人在周边巡逻埋伏。游南枝的尸体,就是在城东树林尽头的空地上发现的。”
“怎么到那边去了……”上级沉吟。他只是低头一瞬,就抬眸,让陈厚带人过去验尸。
老麦的院子里,零零碎碎地插着几枝梅花。
游南枝躺在茅屋中的棺材里。老麦已经为她入殓,她静静地躺着,没有呼吸的起伏。
衙门的仵作,探了游南枝的鼻息,掀看她的瞳孔。确认她已经死亡无气。他下一步想掀开游南枝的衣服,进一步做检查。
“我跟你说,更快吧。”老麦做在矮凳上削木条,忽地抬起头看了院子里挤挤挨挨的人,叹了一口气。
嫌他们吵的意味溢于言表。之前老麦也帮过他不少,这回儿仵作也没有拒绝。
“也行。”他说着,掏出纸笔,把茅房的门板合上。
棕色的门落下萧索的积雪。文芳斋真正的老板,老杨关上后院的门。他刚刚收拾一批值钱前的东西出来,还把自己的物品给清走了。
他手震震地扬起长鞭,赶驴。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滑落。他只是伸手掌一抹额头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一个人。那人眼神凶凶给,好不霸道!
老杨低下头,牵着驴头,避开他走。
“唔!唔!唔!”他被人捂住嘴巴蒙上眼,绑在车上。然后驴车飞驰,他在车尾板上摇摇滚滚,跌跌撞撞。
被拎下车时,他眼冒金星,没有力气睁开眼就晕过去了。
睁开眼时,他看见蝶娘的脸挤满了他的视线。他顿时眼泪决堤,闭上双眼,不敢承认这个事实。他误以为自己也被抓进狱中,和蝶娘关在一起。
“他怎么了?”蝶娘退后一步,侧身问旁边的人,“你的人是不是把他打狠了?”
“诶?丫头?”老杨听到蝶娘说这句话,瞪圆了眼,伸手抓住蝶娘的小臂,上下打量她,“有受伤没?”
“没事。”蝶娘侧头看向旁边,“是江先生救了我出来。”
老杨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看到蝶娘侧后方的人。他抱拳,道谢:“多谢!多谢!”
“好人有好报!我们就不连累你了!”话音还未落下,老杨就拉着蝶娘的手腕要离开。
“你收拾几件厚衣服,我们出城避避风头……”老杨埋头往外疾走,跟蝶娘嘟嘟囔囔。
“慢着。”江先生话一出,就有人闪现挡在老杨申请前。
老扬抬眼看向江先生,他握紧起拳头让自己镇静下来,但镇静不了一点,连腮帮子都在颤抖。
“若是不反击,就算你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对方不放过你的话,你接下来还会挨一盆又一盆的脏水。”
实话。老杨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一个芝麻大点的官,背地里偷偷开个报房而已,能有多大的力量反击。以卵击石罢了。
“江先生,冒昧问一句啊。”
“嗯。”
“你是怎么把蝶娘救出来的?”
蝶娘也很是好奇,不自觉上前一步。
安江把玩着手中的镇西军令派,莞尔一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得有多大的本事啊!老杨被惊得整个人往后仰,幸得游南枝扶住了他。
老杨收拾了一下心情,问:“反击谁?不能是不能反的那个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不会。”安江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安江说,“你们文芳斋的老员工,游南枝,昨夜在城东的树林遇险。”
老杨急得直拍大腿,说:“之前她在文芳斋,我老跟说,不要去那边,不要去那边。非不听。这下好啦。”老杨无奈拍手掌,摊手。
蝶娘拍老杨,让他少唠叨几句。她脸上满是忧色。
“人怎样?”老杨问。
蝶娘也关切地看向安江。
“死了。”安江调调平平,像是说一件寻常的事情。
但他这句话对蝶娘和老杨来说,无疑是平地一声雷,轰得他们齐齐往后倒退两步。
老麦的庄子。
衙门验尸的人已经走到门口。蝶娘和老杨狂奔而来,跌跌撞撞冲进庄子里。
“老麦!”蝶娘的声音发紧,“南枝呢?”
老麦低着头从茅屋里出来,
蝶娘一个跨步过去,抓着他问:“南枝呢?南枝呢?”
老麦举起无力的手,指向身后的茅屋。
蝶娘屏住呼吸,踏入屋内,渐渐地,里面传出蝶娘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声。
老杨没进去,捂着双眼,头栽在茅屋门板上,骨头一动不动,只是骨头在颤抖。
陈厚走在衙门同僚的身后,悲痛地摇摇头。他回头看,转过身来还是决定留下来,他拍拍同僚的肩膀,“我再盯一会儿。”
冷风扫荡庄子,闯入茅屋,卷起游南枝身上的白布。
蝶娘捂着游南枝的手,使劲地搓,企图把自己掌心的温度搓到游南枝的手上。
四个人,不惧寒风,在无遮蔽的前院里。站的站,坐的坐。
“李君呢?”陈厚说,“让他使点人脉,看能不能通知游伯父伯母。”
“李大哥这几日家里有事,告了假。”蝶娘说。
“南枝老家在哪?我雇人去乡下请。”老杨吐了一口沉重的气,“倒霉催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厚!”有人大喊陈厚的名字,飞奔向老麦的庄子而来。
陈厚失魂落魄的,没听到。
“找你的。”老杨手肘怼了一下陈厚。陈厚此时没有精气提起力去迎人家,他只是双眼盯着。盯着那人没看自己一眼。
来人直直停在老杨面前,“陈厚,江心洲上李君托我转交于你。”
“我不是陈厚。”老杨没好气地说。
“你这么厚还不是陈厚啊?”那人衣服惊诧的样子。
“啧。”老杨不悦,“你这话说的,不仅不合时宜,还不懂礼貌啊……”
“拿来。”陈厚伸出手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搞错了。”
陈厚接过信,“谢谢。”
“你为什么不早点送信过来!”陈厚突然暴怒,拽着人家的脖子问。
“昨……昨夜,去了衙门,你不在,李公子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上。”
蝶娘捡起信,展开一看,忍不住爆哭。
“好了。”老麦拍拍陈厚的手臂,“你昨夜就在城东树林里巡逻,这件事情也是发生了,不是么?”
“我可以再早一点,再快一点……”陈厚鼻头红红,带着哭腔说。
老麦表现得格外地冷静,分开送信人和陈厚,安抚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