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夏日快到了,天亮的早,陶春阳一早就起来收拾行囊。

    在寺中住了这许多天,倒是有几分不舍。

    除了那个烦人的少卿。

    他的小厮秋澄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吵闹的年纪。这会子正挥着一个包裹,大呼小叫地跑进院子里。

    燕儿停下手上的活计,狠狠剜了他一眼:“呼天抢地的干什么,天塌下来了还有你们家少卿顶着呢!”

    秋澄憨笑两声,将手上包裹递上,说是自家相公知道陶小姐要回府了,特地命他送来的。

    “相公还说了,若陶小姐遇上什么困难,只管打开这包裹,一切定能迎刃而解。”他期期艾艾地嘱咐,”遇到困难千万记得打开哦!“

    莺儿倒是很喜欢这个顽皮的孩子,她捏捏他的小脸,温声问他:“这包裹如此厉害,怎么不见你们家相公亲自来送?”

    秋澄瘪瘪嘴,道:“他呀,昨天大半夜的就被大理寺的人叫走了,说是有个要犯,怎么也问不出话来,这会子估计刚问出话来呢!”

    他朝主仆三人作揖,说是要立马赶到大理寺去,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正午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陶春阳与方丈寒暄了几句,便躲到了马车内。这个天气,方丈这个老头子在日头下站着也是受罪。

    这辆马车有些年纪了,行驶起来一颠一颠,不太稳当。

    陶春阳被颠得犯晕,迷迷糊糊地,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是了,这半个月来,总有人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陶小姐,什么陶小姐长,陶小姐短,陶小姐渴不渴,陶小姐饿不饿,就像是半夜三更的夜莺,让人心烦意乱,却又无法讨厌起来。

    今日没有林修远在身边纠缠,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马车驶入朱红的城门,陶春阳觉得有些烦躁起来。

    父母、妹妹。

    曾经,她把他们当作最亲近的人,却不想自己只是他们向上攀附的棋子,这让她如何面对他们?

    一想到他们脸上虚伪的笑容,陶春阳就一阵阵的犯恶心。

    她在寺中住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收到哪怕一句来自家中的慰问,若不是镇远侯——也就是她的父亲——寿诞将至,他们才不会想起她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大女儿。

    ”小姐,侯府到了。“莺儿掀起帘子,将她搀扶下车。

    陶春阳在朱门前站定,望向头上那繁复奢华的牌匾,上面的镇远侯府四个大字熠熠生辉,是先皇的御笔亲题。

    陶家子嗣向来凋零,到了陶春阳这一代,连个嫡子也没有了,除开年纪尚小的庶弟,便只剩下旁枝的几位少爷们。她讽刺一笑,为了保全这块匾额,父亲苦心经营半辈子,还将大女儿献了出去,却不料庶弟突发疾病,他算计了几十年,终究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父亲心中竟比不上这百年老牌匾来的重要。

    ”进去吧。“她淡淡道。

    院落许久未住人,陶春阳打发莺儿先回院落收拾着,她则带着燕儿先去向父母请安。

    离主院还有三四十步远,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清脆的笑声。

    侯府规矩多,没有通传不得随意出入厢房,她恭敬地站在厢房外侧,听着屋内妹妹与父母打趣,心中只觉得阵阵悲凉。

    一个老婆子出来回话,说侯爷夫人请大小姐进去说话。

    她进门,只见妹妹春兰正挽着母亲的胳膊,一同坐在榻上亲亲热热地讲话,看她站在下首行礼,丝毫没有起身避开的意思。

    冷眼看着榻上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陶春阳垂手听了几句父母的不轻不重的教训,就像挥斥小猫小狗似的被送出了门。

    燕儿回到院中气得直抹眼泪:“侯爷夫人对待大小姐和二小姐真是两样心!大小姐在房中待了半天,竟然连凳子都不舍得给一个,这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

    “我们做奴才的,就算是再怎么不平,又能做些什么呢?”,莺儿劝慰她,“我看小姐这几日来倒是不像从前那般软弱了,以后的日子总能好过些。”

    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二人急忙进去查看,原来是新来的名叫百灵的小丫鬟打扫时不甚打翻了陈设。

    “啐,啐!”燕儿上前拍打她几下,“好不懂规矩,这小姐的闺房岂是能随便进的?”

    小丫鬟连连道歉,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小跑出去。

    “莺儿,燕儿?”陶春阳正在小憩,蓦地被一声脆响吵醒,不知出了什么事。

    莺儿燕儿七嘴八舌一说,她轻轻地摇头:“罢了,一个小丫鬟,与她计较些什么。”

    天色不早,再睡下去只怕今夜难以入眠了,陶春阳让莺儿帮着磨墨,摊开经书誊抄起来。

    这一卷金刚经,她在寺中已抄写了大半本,如今只剩下一个尾巴,只等抄完将它装订起来,献给父亲当作寿礼也就罢了。

    一抄就从下午抄到了深夜。她让两个贴身丫鬟先去休息,决定今夜熬一熬将这经书抄完。

    中间莺儿进来剪了一次烛花,看她全神贯注的样子,默默地咽下嘴边的叮嘱,悄悄退出去关好房门。

    更鼓敲三更,她终于抄完了最后一个字,舒了一口气,将笔放下。

    陶春阳揉揉自己酸软的是手腕,在窗前软榻斜斜地靠下。万籁俱寂,唯有烛火跳动,她盯着烛火厨神,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大牢。

    噌啷——

    又是一声脆响,她猛然站起身,如今这房中可没有什么毛手毛脚的小丫头!

    铛铛铛——

    她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瓦片撞击的声音,有人在她屋顶奔跑!

    说时迟那时快,身侧窗子被人掀开,一个人影敏捷地落在她身前。

    她盯着那人,慢慢后退,试图高声叫唤屋外的莺儿燕儿。

    “别出声!”只一瞬,来人闪到她身后,捂住她的嘴巴,压低了声音示意她不要出声。

    淡淡的檀香味飘入鼻中,她一愣,扒住他的手:“林修远?”

    身后的男人顿了顿,将她放开:“想不到,陶小姐竟对我如此熟悉。”

    陶春阳瞪他一眼:“夜半时分,一袭黑衣,想不到闻名天下的林少卿林大人,竟也会做这等梁上君子的勾当。”

    男人轻笑出声:“原来林某在陶小姐心中竟是这等人。”

    “若你不是梁上君子,那么请问少卿大人,深更半夜夜闯女子香闺,所为何事啊?”

    只见他缓缓走到软榻坐下,随手拿起剪刀侍弄烛火,竟是丝毫不见外,就好像他才是这院子的主人一般。

    “陶小姐既然称我一声少卿大人,那么林某我自然是尽少卿之责了。”

    她在他的示意下,落座在他对面。

    林修远从身上摸出一把精致的小银壶,取了一只茶碗倒上,将它递给陶春阳。

    “我不会饮酒。”陶春阳警惕道。

    “这不是酒,”他失笑,“你再仔细看看。”

    接过来,杯壁居然是温热的。

    “这是……燕窝?”

    “正是,这燕窝补中益气,滋阴润燥,陶小姐不妨趁热喝下。”窗前咕咕两声,林修远略支起窗子,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跳进房中。

    “好端端的,为何要送我燕窝?”陶春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人取下信鸽身上的字条,随意瞟了一眼,便用烛火点燃丢出窗外。

    “当然是因为,”他将身体倾向对座的女子,见她下意识后缩,嘴角的弧度扩大,而后猛然吹灭桌上烛火,“今夜,林某想请陶小姐看一出好戏。”

    东边传来一阵喧闹,那是妹妹陶春兰的院落。

    “抓贼啊!快抓贼!”有人正高声呼喊。

    家丁们的呵斥声与丫鬟们的惊叫声混合在一起,不由得让人好奇发生了些什么。

    “你对我妹妹做了些什么?”屋内一片漆黑,她借着月光望向他。

    “一些小小的惩戒罢了。”他叹气。

    “你、你做什么!”陶春阳感受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将她包裹住,这男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趁着夜色偷偷占她便宜!

    “小姐?小姐?”莺儿在门外轻声叫唤。

    屋内的陶春阳正努力扒开禁锢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臂,闻言吓得心中漏了一拍,不敢再做动作,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压着嗓子回话。

    “出什么事了?”

    “二小姐的院子遭了贼,老爷夫人已经过去了,您要一块去看看吗?”

    男人松开桎梏,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去吧,这是我送你的一点小礼物。”

    良久,陶春阳打开房门,穿戴整齐地出现在莺儿面前。

    “走吧,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东院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见了父亲母亲,陶春阳才知道妹妹被贼人掳走,不知所踪。

    母亲已经哭晕过去,父亲只好留下来照看她,她则带着丫鬟家丁们四处寻找。

    “大小姐,看这墙上!”

    墙上赫然是几个杂乱的脚印。一大一小,正是掳走妹妹的贼人与妹妹留下的。

    “这墙后是什么地方?”

    “回禀大小姐,是柴房。”

    她心下一紧,身侧莺儿高声呵斥道:“快带路!”

    众人高举火把,浩浩荡荡往柴房方向去,一个家丁大着胆子踹开房门,只见陶春兰正跪靠在柴跺上哀哀哭泣,身上衣衫退去了大半,还被人反锁了胳膊,不能动弹。

    她身边站着一位魁梧男子,一块黑布覆面,只留出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

    “久闻镇远侯府小姐的大名,却不想竟是这般货色,让人好生没趣!”他鄙夷地瞥向地上的女人,怪笑两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陶春阳,“看来是找错了人,没想到堂堂大小姐,却不住东院住西院,真是有意思。”

    “混帐东西,镇远侯之女也是你等鼠辈能肖想的?”陶春阳冷声呵道,“还不与我拿下!“

    面前这人想必就是这几月来常在京城出没的采花大盗,此人不偷金,不偷银,只爱夜访闺阁小姐,已有好几位大臣家的小姐遭过他的毒手。

    这人从前只敢招惹些小官家的女儿,如今居然敢在镇远侯头上动土!

    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句“这是我送你的一点小礼物”,陶春阳心中一跳,莫非是他的手笔?

新书推荐: 风起那年冬 心跳逾期 极限热恋 穿越到异世 穿成拾荒者,拯救了整个星际 恶毒小师妹能看见弹幕 娇宠八零小甜妻 前任他弟上位了 春烬时 风停在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