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年看着那滚滚而来的巨石,一瞬间头皮都炸开了。
“大年,快闪开!”
“阿爹!”
“年哥!”
眨眼间,巨石距谢义年仅咫尺之遥,眼看就要砸上他。
所有人闭上眼,不敢去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
千钧一发之际,谢义年一个侧滚。
巨石擦着谢义年身体滚过,砸入河底,溅起大片泥尘。
“阿爹!”
谢峥冲到谢义年面前,语调夹杂哽咽:“阿爹,你有没有事?”
谢义年晃晃脑袋,眩晕感散去,看清眼前之人,挤出一抹安抚笑容:“阿爹没事。”
“阿爹骗人。”谢峥上下打量谢义年,恨不能双眼自带X光线,将五脏六腑都看个仔细,指着他的胳膊,“阿爹明明受伤了,好多血。”
谢义年低头看去,小臂上一条手掌长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忙不迭将手背到身后,打着哈哈:“只是看起来可怕,其实只蹭破点皮。”
谢峥鼓了鼓脸:“阿爹!”
谢义年讪讪,却不动作。
谢峥板起脸,加重语气:“阿爹!”
父女二人陷入僵持,谢义年被谢峥用含泪双眼注视着,实在没法子,将右臂放回身前。
这时,监工赶来,脸色难看得紧:“好端端的石头怎么滚下来了?赶紧去处理伤口,莫要耽误其他人干活儿。”
谢义年欸欸应着,托着血淋淋的胳膊去寻大夫。
以防挖运河时发生意外,官府为服徭役的更卒们配备了大夫。
大夫见谢义年的伤口沾满泥土,便用烈酒为他冲洗。
剧痛袭来,谢义年咬紧牙关,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滚。
仿佛痛在自个儿身上似的,谢峥和沈仪皆白了脸,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处理完伤口,谢峥连忙上前来,眼圈泛红:“阿爹,是不是很疼?”
沈仪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用满是后怕的眼神看着谢义年。
谢义年抚了抚谢峥的脑袋,又去握沈仪的手,指腹厚茧与柔软掌心相贴,摩挲间尽是安抚意味:“原先有些疼,现在好多了。”
谢峥忽而蹲下身,隔着纱布轻轻吹两下:“吹吹痛痛飞飞。”
而后笑眯眯仰起脑袋:“好啦,阿爹很快就不疼了。”
谢义年心化成一滩水,用力点头:“是呢,已经不疼了。”
父女二人一唱一和,颇具童趣,沈仪不禁莞尔,心头惶恐淡去几分:“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差一点,只差一点那石头就砸你身上了。”
“娘子莫怕,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么?”谢义年握紧沈仪的手,“对了,你们俩怎么来了?”
沈仪面色微缓,举高食盒:“恰逢村塾休沐,我和满满来给你送饭。”
谢峥颇为自责,小声说道:“是我让阿娘来送饭,如果不是我,阿爹也不会受伤。”
谢义年却是摇头:“跟满满有什么关系?你们娘俩儿不来,我也打算往那边去。”
谢峥抿着唇,不吭声。
谢义年无奈,看向食盒:“娘子做了什么好吃的?”
沈仪打开食盒,将饭菜放到桌上。
谢义年精神一振:“是我最爱的腊肉菜饭!”
“是呢,你的最爱。”沈仪笑道,看谢义年大快朵颐,忍不住叹口气,“今年咱家的运道似乎不太好,上个月我和满满险些被野猪拱了,今日你又出了事儿。”
谢峥眼神晦暗一瞬,皱着脸道:“阿爹,您受了伤,还要继续挖运河吗?若是可以,您和阿娘还是尽量少出门,只在家里待着才更安全,也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
她不相信这是意外。
那块巨石分明是奔着谢义年的命去的。
唯有将谢义年和沈仪拘在身边,放在眼前时刻盯着,谢峥才能放心。
谢义年沉吟片刻:“青阳县的运河仅一小截,预计两旬便能挖完,那时候我这伤估计还没好。”
谢峥眼睛一亮:“不如阿爹去问问监工?”
谢义年应了声,吃过饭便去寻监工。
监工日日在此,谢义年的任劳任怨他都看在眼里。
此番也算工伤,监工是个好说话的,便让谢义年家去:“养好伤赶紧回来。”
其实双方心知肚明,这伤怕是到挖完运河都好不了。
谢义年千恩万谢,左手沈仪右手谢峥,欢天喜地回家去。
途径一处,谢峥瞧见谢老二。
他同样打着赤膊,一身白皮遍布细密伤口,还有许多淤青,两肋排骨清晰可见,吃力地挑着两筐石头,两条细腿不停打摆子。
再看他的脸,征徭役那日留下的青眼眶仍未褪去,嘴巴干裂出血,看起来狼狈极了,又有些滑稽。
谢老二也看见了他们,眼里满是怨愤。
谢义年却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离去。
......
作为古代土著,谢义年和沈仪十分迷信。
否则这些年也不会为了子嗣东奔西走,求神拜佛,累死累活挣的钱全部砸了进去,几乎一个子儿不剩。
回村第二日,沈仪便去附近的寺庙求了三个平安符,一人一个,缝在衣服里贴身存放。
除了浆洗衣服和下地料理庄稼,两口子鲜少踏出家门,一个打络子,另一个负责一日三餐和琐碎家务。
谢峥每日除了上课,其余时间也都宅在家里。
陈端几次邀请她出去玩,也都以备考繁忙为由推拒了。
如此这般,直至二月下旬,未有意外发生,一家三口皆相安无事。
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峥不可能永远将谢义年和沈仪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更不可能全天十二时辰保持警惕。
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在这场交锋中占据上风。
如此谢峥才有更多时间用来读书,准备科考。
入院考核或许是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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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007陆续发布十个与读书相关的任务,谢峥逐个完成,顺利攒下229积分。
二月二十三,书院考核如期而至。
这日,谢峥天色未明便起了。
谢义年十分重视今日的考核,与沈仪一道为谢峥送考。
出门时,陈端风似的狂奔而来,往谢峥手里塞了两个鸡蛋:“吃鸡蛋变聪明,你吃两个鸡蛋,一定能考中前十!”
正月以来,说风凉话,觉得谢峥考不上青阳书院的人多不胜数。
有人背地说,也有人跑到谢峥面前,一副说教的口吻。
谢峥养气功夫到家,反倒是陈端被他们气了个半死,好几次吵起来。
陈端特意省下这两日的鸡蛋,好让谢峥变得更聪明一些,打败来自各地的竞争者,一举考入书院!
赤子之心最是难得,饶是谢峥没什么良心,此时也被陈端的体贴感动到,剥了蛋壳,将白嫩嫩的鸡蛋往他嘴里一塞。
陈端瞪眼:“唔?!”
谢峥笑眯眯:“我已经够聪明了,若是更聪明,岂不是今日考入书院,明日便登科及第了?”
陈端跺脚:“可恶,我好心为你,你竟又向我炫耀!”
谢峥吃掉鸡蛋,拍拍陈端肩膀:“等我回来,一起抽陀螺。”
“你竟然还记得?”陈端惊奇道,“我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呢。”谢峥笑意不改,“你知道的,我记性最好了。”
“谢峥,你真讨厌!”
谢峥哈哈大笑,左手阿爹右手阿娘,迎着晨曦奔跑,将陈端气急败坏的喊叫甩在身后。
......
一家三口从小码头登船,驶往县城码头。
行至中途,只听得一声巨响,船只似乎撞上了什么,船底开始渗水。
水流湍急,河水很快没过鞋面。
此处离岸甚远,船上的人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我不会游水啊!”
“完了完了,今日我不会死在这儿吧?”
船家也很慌:“大家别乱动,否则船沉得更快。”
可惜谁都听不进去,有那么几个已经脱了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打算游上岸。
余下的人更慌了,几个胆小的当场嚎啕大哭。
谢义年急得满头大汗,他会游水,但是沈仪不会,谢峥多半也不会。
这可如何是好?
一筹莫展之际,船家不经意一瞥,发现芦苇荡中竟有一条船,忙摇桨过去。
众人欣喜若狂。
“太好了,我不用死了。”
“这船哪来的?前几日我进城,没见这里有船。”
“管他呢,先借来一用,回头还回去便是。”
【旧船,4积分/条】
【购买成功,已自动扣除积分】
【当前积分:225】
谢义年借衣袖遮挡,握住沈仪的手,轻抚谢峥肩背:“真是虚惊一场。”
谢峥笑眯眯应着,只笑意不达眼底。
微微侧首,望向那破船的眼神透出些许冷意。
一炷香后,船只顺利靠岸。
一家三口行至城门处,正欲租赁牛车,一辆马车从城内横冲直撞而来。
“这马疯了,快让开!快让开!”
车夫拼命拉扯缰绳,却无法阻止马车撞向那城门口的一家三口。
谢峥三人原本背对着城门口,发现时疯马已经出了城门,想要躲避为时已晚。
谢义年不作他想,立即将谢峥和沈仪护在怀里,背过身紧紧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过路男子夺过守城士卒手中的长矛,重击疯马前蹄。
“嘶——”
疯马高亢长鸣,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车厢侧翻,传出一声哀嚎。
“老爷!”
车夫顾不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连忙去看车内之人。
车帘掀动,露出锦袍一角。
谢峥同那位拔刀相助的男子道声谢,拉着谢义年和沈仪坐上牛车,急吼吼道:“阿叔麻烦您快些,青阳书院的考核要开始了!”
“青阳书院?那可是个好地方!三位坐稳,咱们这就出发!”
牛车主人一甩鞭子,直奔书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