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这是向她请求?
盛愿目瞪口呆,少年恳切的话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深邃柔和,像是盈着一湾秋水,楚楚可怜……
他的薄唇轻轻地抿着,像是难为情……
萧临深从未对谁低过头,即便是在外求药,他也从未如此软声细语。
他一时不习惯自己这幅卑微的姿态……
可唯有眼前惊讶的少女,有能压制他发狂的解药,萧临深望着盛愿呆住的面庞,他出声问道。
“连你也束手无策吗?”
萧临深从她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希望,他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窗边。
他以为她会有解药,遍寻无果之后,忽逢柳暗花明,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本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只要有解药,哪怕会受尽万般反噬,他毅然决然,绝不后悔!
可如今盛愿手中解药,亦无药方,萧临深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我虽没见过你的病症,可从你的脉象上看,想必已有四五年之久,筋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才导致气血逆流……”
“急火攻心,失去理智,形同野兽,我医术浅陋,属实抱歉……”
盛愿看了一眼他颓然的身躯,弯腰拿起他方才递给她擦眼泪的帕子,还给了他。
萧临深只是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他淡淡地笑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已然知足。”
他虽然笑着,可盛愿却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在勉强。
毕竟习武之人,运功之时走火入魔,难以成事,还会危及性命……
只怕这也是他想要离开桓王王府的缘故。
他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了动武太久,尤其是在刀剑无眼的沙场。
“待你离开桓王王府那等是非之地,想必就无须担心走火入魔之事……”盛愿想了想,还是决定宽慰他。
“既然你都说了想用桓王的势力,替我调查我父亲之事,此番大义,我亦不能亏待了你……”
萧临深闻言看向她,“为何说?无须担心复发之事?”
盛愿盯着他,他怕不是伤心过了头,听不楚她话中之意,“难道你离开之后?还想飞檐走壁?打打杀杀?”
“你只要平心静气,莫要冲动,气血自然平稳顺畅。”
盛愿明白对于一个多年习武之人,要他金盆洗手,是一件难事……
一如有人说要她抛弃治病救人,她定要同那人急上几句……
可她的确确为他着想,少年看着童他一般年纪。才不得不多说几句,但少年一言不发,甚是奇怪。
他沉默地盯着满是老茧的掌心,喃喃自语,盛愿勉强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想必真是上天对我降下的天罚……”
天罚?
盛愿嘀咕,她以为少年不信鬼神之说,兴许是他被此怪病磋磨太久,失了心志……
他霎时拿走盛愿掌心的帕子,擦掉手背上不知何时滴落的泪珠。
萧临深站直身体,他低头看向盛愿。
“也罢,不提了。之前迟迟未曾同姑娘说,如何助我离开桓王王府,的确有着难言之隐……”
“姑娘可曾听过七日还魂散?”
萧临深从袖中,拿捏出半张枯黄的纸片,粗糙的纹路,并不像是本朝的宣纸……
盛愿接过,她仔细地分辨纸片上模糊不清的文字,墨迹早已褪去了颜色,她看得有些费劲。
萧临深往她身旁一站,明亮的光从窗外进入。
盛愿借着亮光,看得清晰,二人沉默许久。
“确是七日还魂散,服下之后,气息全无,七日后自会醒来。不过,此药方早已失传,你给的这半片残页,也不全……”
“我知道此方不全,所以特意求助姑娘,迟迟不拿出来,只是当初见姑娘太过年轻,忧虑姑娘的医术……”
萧临深面露尴尬,他的确有此顾虑。
直到见到她异于常人的手段,他才彻底相信,把药方拿了出来……
不过他并不想用此方离开桓王王府,这都是瞒着盛愿的说辞。
他见她郑重以待,甚至已经忙着去翻找床边厚重的古籍,想必是医书古方一类……
萧临深莫名觉得愧疚。
只是此方是寒明费劲千辛万苦找来,若非寒明也束手无策,萧临深断然不能假手于人。
思来想去,只有盛愿,最为合适。
盛愿坐在床榻边上,翻着她回盛京之后,在古玩街搜罗的古籍,她眉头紧锁,好半晌,才合上书。
她摇了摇头,“此方我幼时曾偶然所见,只是记不清了,但我能确定,这就是七日还魂散的古方。”
盛愿懊恼,她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小时候竟然不见效?
“姑娘是说,你见过完整的方子?”萧临深喜出望外,他走近她身前。
盛愿叹道,手中捏紧半张方子,“你若是不急?再给我些时日翻看医书,怕是能想起些什么……”
“不急。”
“那这方子放在我这,你可愿意?”
“随你。”
他看着她愁容的小脸,怎么急切之人?好像是她?
萧临深想着,这方子失传已久,想必她身为医者,也会想编撰医典之类的书籍,失而复得,她大抵很是开心……
“既如此,那说定了!”
盛愿把方子夹在了古籍之中,放在枕下,这书破烂,想必也不会有人偷窃……
“我替你制药,你恢复后替我回去问问,相府和英国公府之事……”
“成交。”
盛愿欢心雀跃,她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少年,他竟然也是一副欣喜之色,眉宇之间的愁苦,倒是烟消云散……
“只是你回去之后,切记莫要动武……”
盛愿仍不放心地叮嘱道,可即便她知道,师傅的南疆毒药千日醉兰有以毒攻毒的奇效,可毕竟是剧毒……
若是毒性在体内积聚,只怕就不是失去一段记忆,这么简单了……
少年乖巧地轻哼一声,盛愿指了指桌上的首饰,说道:“等下,我要去给主母请安,你若无事,便把这几味药,给我寻来……”
盛愿自顾自说着,拔下头顶的笔簪,抽了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递给少年之时,他的脸上满是疑惑,盛愿解释道:“这几味药性寒,想必你动武之时,多少会不适,浑身炙热,形同火烧。”
“若是以此草药入汤,服下之后,能缓解你的症状……”
萧临深被她说中,将信将疑地把药方拿过来,“这些东西?倒是寻常,可不像是能入药……”
“你这是质疑我?”盛愿冷哼一声,她心中的确忐忑,害怕少年看出破绽。
见他连连摆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盛愿才把簪子,插回了头上,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她自然是存了私心,她的确想留着少年在院子里,不跑不闹,免得被人发现。
可他终究是个江洋大盗,万一看上了她从南平带来的宝贝……
那些珍稀的药材难得一见,她可不想再像昨夜那样,所有东西不翼而飞,虽然是眼前少年出的力,可她还是心疼不已。
盛愿偷偷瞥了一眼少年,不敢再接着想下去。她虽然信任他,可也不是全信……
譬如她给他的方子,多是以现采的草药为主,虽然常见,一如车前草,可他若是尽数收集,所需时日,最少也要半日。
待她赴宴而归,也不用担心少年偷偷潜回她的院里……
“既如此,那你便动身,我的院子只怕你是不能呆了,人多眼杂,多是不便……”
萧临深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出门之时,把我给你的玉佩带上。”
“今日宴会,只怕也请了桓王殿下,你若有难处,并可向他身边的亲随,江夜寒明求援。他们见了玉佩,自然知道是我。”
盛愿想不到在宴会之上,她一个无人问津的乡下野丫头,会遇上什么事?
难不成眼前的少年,真是算命先生?还能未卜先知?知道她今日有难处?
想起他问她生辰的古怪举动,盛愿咽了口气,将信将疑的说道:“那我便带上吧。”
她看向萧临深,只见少年有条不紊地整理衣衫,可心口的地方却无端凸起,不知藏着什么。
她没去多想,只顾着弯下腰,把所需的首饰尽数的挑出来,放在一边。
盛愿虽然眼馋余下的贵重首饰,若是卖出去能得好大一笔价钱,可解她的燃眉之急。
但毕竟是主母送来的东西,她还未曾当面谢过,想必还是亲自还回去为好。
不然盛云夕知道,只怕是又要吵闹,不得安生……
“对了。”萧临深突然转过脸,他说得迟疑,“之前说过太子殿下也会来,你若是遇见他,躲着他一些为好。”
盛愿疑惑地问道:“为何要躲着他?我还想在这次宴会之上,好好地瞧一瞧他,是不是真如京城里的贵女所说?是极为标致的人物?”
“方才你提起太子之时,不也夸赞他说,是不可多得的贵婿?怎么又改了口?”
萧临深支支吾吾,只丢下一句:“看来你如今还真是想要嫁人了?小小年纪,口中老是提着太子……”
“小小年纪?我早已及笄,就连我那继母都打算在宴会上为我择婿。”
盛愿俏皮地向他举起一根金簪,“倒是你看着同我年纪相仿,口无遮拦,毫无诚信,比我可小孩子多了……”
他话语中所指,毫无诚信,自然是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承诺,他绝不会唐突于她。
可他们之间的男女大防,早就形同虚设。
“我何时毫无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