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一步步走进帷帐，左柏辞眼中寒光不掩，掌心已经覆上银针。

    “喵呜~”

    小猫叫声乍响，张卫成挑起帷帐，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猫正蹲在地上清洗爪子。

    张卫成松下提刀，笑道：“大夫果然医者仁心，居然收养了只小猫。”

    左柏辞悬心微微松懈，笑道：“院子里偶然传入一只受伤的狸奴，我好心医治，却没想到挠伤了人。”

    张卫成接道：“左大夫你脖子上的伤就是这小猫挠的？”

    他拎起小猫后颈，是一只小狸花，约莫一个多月大。

    左柏辞笑着理了理脖子上的绷带，“正是，这小猫实在是欠调教，下手没个轻重，偏偏我也不舍对它凶。”

    张卫成将猫放在地上，张罗着手下离开。

    直到门锁落下，左柏辞站在门口贴耳听了许久，确保人已走远，他才舒了一口气。

    “紧张什么？”

    裴念环抱着胸，靠在门框上，怀中还抱着刚刚那只小狸奴。

    “你从哪里找来的小猫？”

    “刚刚躲的时候，听见了你的后院有猫叫声，我撑开窗户就看到了这只不知哪来的小猫。”裴念解释道，她想起刚刚左大夫应对官差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有些嗤之以鼻：这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大夫居然深谙此道。

    “幸好有这只小猫，否则你刚刚就被发现了，”左柏辞淡淡道，神色如常。

    “小猫抓伤？”裴念的视线落在了他裹着绷带的脖子上，她手指逗弄着小狸猫。

    “你怎么不直接把我交出去，毕竟我这只猫可爪牙锋利，”裴念唇角微微勾起，凤眼中却不见笑意。

    “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见你这样送给官府。”

    裴念不置可否，怀中的小猫吵着要下来，她将猫放在地上，只见巴掌大的猫一瘸一拐地在庭院中走了几步，而后求助般喵喵叫道。

    “它这莫不是在找母亲？”裴念喃喃道，这小狸奴实在可爱，一双圆溜溜的翡翠般猫眼无辜至极望向人时，根本无法抵制它的诱惑。

    “或许是，这样小的猫，该吃什么？”左柏辞走上前几步，蹲下身轻轻抚着小狸花的背部，它竟温顺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要不你试一试米糊糊？”裴念提议道。

    厨房内生起火，简单的米汤香醇之味随着热雾飘散空中。

    裴念吸了吸鼻子，心中惊奇：这不就是最简单的米汤吗？

    她曾经过街头施粥时闻到过这种香味，却没有今日这般香的垂涎欲滴。裴念的肚子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伴奏的是小狸奴哼哼唧唧着急从她怀中跑出去的声音。

    裴念抱着小猫走进厨房，醇香愈浓，几乎可以想象一口下去之后的口齿留香。

    左柏辞感受到两道直勾勾地视线落在了他这锅米汤上，抬头就看到两只小馋猫，他盛起两碗，一稀一稠，正端来却被裴念一把端走，稠的那碗摆在地上，小猫连路都没走好就奔过去差点一下栽进汤中。

    裴念端起稀粥，两三口就喝光了。

    左柏辞还欲给她再盛一碗，裴念见他一勺下去满是稠粥，连忙道：“我不喜欢稠的。”

    他抖掉粥，只剩下上面薄薄一层米汤。

    裴念几口将米汤喝完，嘴上沾了点米汤汁。

    “你这是把米汤当水喝吗？”左柏辞笑道。

    寻常人家都捡着稠粥喝，唯有眼前这个千金只为解渴。

    “还不是你家的茶叶太苦太涩了，不如这米汤香甜，”裴念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举动有什么稀奇，再一看地上快一头埋进粥里的小猫，她蹲下身撵着它的后颈往后拽了拽。

    “再这样吃，你保准成为第一个喝粥闷死的小狸奴，”裴念调侃道。

    左柏辞不禁失笑，眼前这个千金大小姐，怎么能经历这样的风波之后，如此可爱，分明两个时辰前还拿着玉簪抵住他脖子势要弄死他。

    此刻却这般天真烂漫地戏猫。

    门口再度响起敲门声，今日的客人还真是不少。

    裴念躲在厨房，左柏辞前去开门。

    木门只浅浅打开一条缝。

    “左大夫，你没事吧？”。

    “没事，张婶，”左柏辞见门外人是张婶，就将门打开，迎她进来。

    张婶挎着一小竹篮，上面搭着厚布，“我见你们家在做饭，想着你一个大男人肯定照应不好小姑娘，这是我今天新蒸的包子，热乎着呢，我给你送到厨房去。”她说着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厨房，就直奔那去。

    左柏辞没有再推辞，将门关好后也跟着进了厨房。

    裴念原本还警惕地将簪子攥在手中，若是有任何不对劲随时应对，见了左柏辞这样放心的态度，又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将簪子别在头上，她对张婶莹莹一笑，行了简单的礼仪：“大娘好。”

    张婶哪里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哪怕是东巷西施也比不上她的半分美貌，连忙稀罕地上前握着她的手，“这就是那天晚上左大夫带回来的姑娘啊，真是水灵，看着就高兴。”

    “叫我张婶就好，我就住你们家隔壁，要是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啊可以来找我，”张婶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脸上笑容不减，全是对裴念的喜欢。

    左柏辞见裴念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解围道：“张婶，她从乡下过来路上受了伤还没康复，不如让她先去休息吧。”

    乡下来的？裴念偷偷瞪了左柏辞一眼，又在张嫂视线转过来以前恢复了乖巧的样子，变脸速度之快，左柏辞见了啧啧称赞。

    张婶细细看了下裴念巴掌大的小脸蛋，眼尖地看到了一块小擦伤，顿时眼中满是心疼，“这么漂亮的小脸蛋上伤了一块可真叫婶子心疼，这不会留疤吧？”

    左柏辞道：“已经用了我独家配置的膏药，保准不会留疤的，张婶你吃过了没啊，我刚刚煮了粥，刚好我们还没吃好，你要不留下吃饭？”

    张婶摆手道：“我儿子今个儿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时却忽然脚步一顿，脑中闪过一个影儿，她转头远远看着站在院子里的裴念。

    “这姑娘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婶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张婶念叨着，左柏辞听见她的话神色微微一变，连忙笑着：“哪能啊张婶，这是我乡下寻亲的表妹，来的路上被山贼抢劫，那日晚上才那般惨样。”

    张婶疑虑一下打消，“原来是你远方投奔的表妹啊，仔细看左大夫你和你表妹还有几分相象呢。”

    送别张婶后，裴念的脸色有些臭，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眼左柏辞的长相，剑眉星目，算得上俊朗，哪里和她像了？

    左柏辞见她用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脸看，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了？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裴念嗤气一声，“没事，表哥！”

    “你不会是为这事生气了吧？”左柏辞问道，见裴念听了他的话神色微微一变，脸上好笑，“你怎么连这事都计较？”

    “我没有计较，话说回来，你是大夫？”裴念低下身去摸小猫，她当然早就从言语中得知了左柏辞大夫的身份，却心中隐约觉得此人并非大夫这般简单，否则她怎么会在衣柜中翻到了夜行衣？

    “张婶在告示栏上见过你的画像，我是怕她一时之间察觉出来，这才编撰你是我表妹，不过想来那画师技艺不高，除了你眼角一颗红痣，其余大多不像。”左柏辞解释道，“是，东巷尾即将开业的回春堂正是我的医馆。”

    裴念听见他的解释，抬头多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虽然有些油嘴滑舌，心眼倒是不坏。

    月色渐明，屋内烛火吹灭。

    “你近日好好休息，大病初愈，身体尚且有些虚弱，”隔着一扇门，左柏辞低声道。

    “好，知道了。”裴念合衣钻进被窝，漆黑夜色中，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滴溜溜打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柏辞对着木门欲言又止，“外面夜色尚凉，你睡觉时切记盖好被子。”

    “知道了左大夫，你快去客房睡吧。”

    左柏辞见她催促自己，心中忽然有些懊恼，客房积年未打理。灰尘杂物堆了一堆。

    他方才就不该如此绅士地提出男女有别，分睡两房这个说法。

    “要不我在旁边打个地铺？”他走远几步又折返，满脸后悔。

    分明他才是主人，怎么落得这个地步。

    “左大夫，我睡着了。”

    屋内人无赖道。

    屋外月朗星稀，夜色正浓。

    左柏辞轻叹口气，认命地去收拾客房。

    一更时分，他将将铺好床铺，就听见细微声响。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他微微勾起唇角，笑容些许无奈。

    此时的裴念早已悄然摸到了宸王府屋顶，她潜伏在屋顶，神色恨意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