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祠以少,求者多

    1.

    “傍晚时候,有个奇怪的人过来送饭,张口就问我们是否要去做工……”

    要不是我拦着,妙霰会把可怜的宝柳掐死:“那人长什么样?说了什么?现在在哪?”我把过于激动的妙霰拉开,不知是憋得还是兴奋的,宝柳竟然脸红了:“那人体型微胖!穿绿色短褂子配黄色裙子!头发是个小揪,发量不多!她说想去的就收拾一下,明日她还过来。”

    对于外貌的描述与“胡言乱语”有异,但手法战术如出一辙,看来背后有个作案团伙,妙霰冷笑道:“好哇!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我遇到对手了。”

    大本营里实在没多少人了,能派上用场的基本下落不明,妙霰手中仅我一张“王牌”。她总算知晓爱惜人力了,对我说:“你多吃点东西,养足精神。明日又是一场恶战!”

    那我就不客气了。短兵相接的大战前夜,气氛有些凝重,很多人都没睡着,只有我带着幸福的餍足晕了过去。

    ——

    2.

    次日醒得很早,容光焕发,我觉得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就和妙霰打了招呼,先独自上街寻觅蛛丝马迹。小城不大点儿,屈指可数的几条纵横街衢里,卖烧饼的仅五六家,走上一遍,心中便有了估计。

    我瞄准一家门面很阔的老店,此时天还未亮,就已经炊烟升腾,店里四五个人手正在忙碌,陆续有大饼出炉。我上前问道:“掌柜,买二十一张大饼多少钱?”

    掌柜头也没抬就应承道:“老价格,今日您来的早啊……”她对我微笑时才发现不认得,意外道,“我还当是旁人。我家饼大,真要这么多张?”

    “就要这么多。”我道,“你把我当成谁啦?”

    “还以为是我家老主顾,也就她禁得起天天这么买饼。”掌柜答道,“我的饼先订给她了,出完货就剩十来张,你能等不?若不着急,下一炉好了就给你。”

    我说你主顾出价多少,我出双倍,就要当前有的这批货。那掌柜不是个见钱眼开的,或者说得罪不起对方,对我笑笑:“没这么做生意的,客官去旁人店里看看吧。”

    “或者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主顾是哪位,我同她商量。”

    她撇撇嘴,回到烙饼的锅台前,再不同我说一句话,我假装要去别人店里,其实在街角转弯处站住了脚,不一会儿,就见有辆马车开来,停在那家店门口。

    马车是熟悉的样子,从车上跳下的却不是熟悉的人……身穿绿色短褂子,配黄色裙子,头发是个小揪,发量不多,和宝柳的描述一模一样。

    她看上去与掌柜很熟识了,开口道:“今天来十张!”

    “我以为还像昨日要那么多,带着徒儿们起了个大早。”掌柜道,“十张就十张。”

    钱货两讫,那人就重新驾上马车,向妙霰的大本营方向驶去。我连忙从街角出来,跟着返回,掌柜叫住我:“诶,现在有货了,二十一张还要不要?”

    “没钱,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丢下一个气急败坏的无辜掌柜,迈开腿脚追着马车。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抓她,却更想看看她想用什么招数把众人哄走,故而暂时按兵不动。如果妙霰于我有默契,是有望从此人口中挖出东西来的。

    马车转眼就到达大本营附近,向那边一看,我乐了,此地正呈现出绝无仅有的和乐景象,所有人都醒着、忙碌着,婆子慈爱地坐在门口给宝柳梳发,破灶还冒着烟,虽然锅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但点起炊烟还挺像回事的。

    大家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假笑,也许是受到妙霰的指导,宝柳眼尖,看见有人来了,对着马车伸出一根扁扁细细的胳膊,动情叫道:“看呐,是她,我们的救星,她来啦!”

    那胖子脚步一顿,胸膛肉眼可见地挺高了几分,抱着大饼,庄严肃穆,在众人的目光中迤迤走进。

    李婆婆也不是个演技好的,她努力调度感情与宝柳配合:“哦!为何我昏花的双眼蓄满泪水,原来这就是希望的滋味……”

    大饼的滋味还差不多,别的不说,饼是真香。灼热而期待的目光里,只有口水的分泌是真的,换了一身破衣烂衫的妙霰一下子冲过来,将胖子热络地抱住。

    “姐姐,你能把我们都带到那个有活儿干、有饼吃、有钱赚的世界吗?我不想再流浪了!”

    这个演技过剩的地方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可是胖子浑然不觉,甚至被感染了,她将饼袋一放,张开双臂,动情高呼:“来吃饼吧!都跟我走吧!”

    拎着半拉瓢盆的放下瓢盆,拿着补丁衣服的放下针线,人们汇成潮水向胖子涌来,胖子可能也没想到,大家的目标不是地上的饼,而是张开手臂的她。

    只见有人揽住了她的胳膊,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有人抱住了她的大腿,有人扯着她的裙子,更有甚者想抱腰但只能拿捏住她的痒痒肉,把胖子弄得站不住,往地上一倒,就被人潮压在地上。

    “哎呀,不是!怎么回事!”

    妙霰露出了狰狞的本貌,吩咐人拿来绳子,将胖子绑了。

    “老实交代!把我们的人送哪去了!”

    ——

    3.

    胖子在哀嚎:“不知道啊!我才到这儿没一会儿!”

    “不是说你,是你的同伙,昨天用两辆马车弄走了住在木沟的一群人。”妙霰道,“你说实话还能放过你,你若不说……”她转身抽出灶膛里燃着的一条腕子粗的木柴,对着胖子一晃,带烟的火星就四处飞舞。

    胖子急道:“我真不知道!大概也送到草间街一带,我就是个跑腿的!”

    “那你的主人是谁?”

    胖子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妙霰把那柴火往她面前一杵,其实只是吓唬人,她没有下手的胆量,可胖子又不知道,吓得大叫一声,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妙霰摇着她,又让人提水,我连忙现身拉住了她。

    “你当心她们真有背景,把你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我蹲下身摸索胖子的衣怀,除了几张银票之外,没有能证实身份的东西,就顺手把银票揣进自己的衣兜,对妙霰道:“你让大家看着她,我们暗地调查,若真惹不起,我就带你走。”

    “那宝柳……”妙霰下意识想带走宝柳,可能是考虑到不能让他拖后腿,便闭了嘴,对我道:“好,我随你去那个草间街看看。”

    草间街离着并不远,我早晨出门踩点就曾经路过,但当时没有动静,院门都紧紧闭着,我没瞧出猫腻。现在正是正午,刚到附近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妙霰眼睛一亮,道:“造房子的!”拉着我藏到外墙之下。

    墙里的确在造房子,却没一个熟面孔,我们空手而归,却发现了一点蹊跷。“造房子”是我们从“胡言乱语”和胖子处得来的说法,可现在被建造的东西歪七扭八,不堪入目,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遭灾的牲口棚。

    “建成这样,给谁住啊?”妙霰道,“你看,随便拉人去建房子就会建出这种东西。”

    我们又往前走,耳中仍是叮叮当当的嘈杂,另一个院落竟然也在动工,我们探头一看,这边没有造房子,是在拆房子,同样热火朝天,建筑废料堆了一地。

    “把刚才那座房子也拆了多好。”妙霰还没看到熟人,不免有点泄气,“胖子说话准不准?二十多个人,我就不信连一个都找不到。”

    我也觉得奇怪,随着往深处走,慢慢明白了原因——这条街挺长,有好大一段路两旁都是盖房子和拆房子的院落,盖得不伦不类,拆得倒是势如破竹。我带着妙霰爬上一棵粗大的榕树,站在枝头左右瞭望,没有院墙的遮挡,视野更加开阔,还真让我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捅妙霰道:“看那!小串儿。”

    妙霰疑惑:“小串儿?”

    “叫啥来着?小链儿?”

    妙霰竟然听懂了,恍然大悟道:“小坠儿?你看见小坠儿了?”

    我说对对,把那个叫“小坠儿”的方向指给她看。这位第一个脱离组织的乞丐竟没当成财主的仆从,和别人一样灰头土脸地盖房子呢。

    “这么说,拐跑小坠儿的和诱拐其他人的,是同伙?”妙霰道,“我就觉得奇怪,可久,你没发现街上乞丐都少了吗?”

    岂止是少了,简直是没了。小城不见了这群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之人,就像古树失去青苔和树瘤,美则美矣,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我怀疑有官府在后面撑腰。”我道,“官府、富绅、这些地皮的主人,正在联手做一笔买卖……”

    正说着,院子各处敲锣打鼓起来,大家都放下工具,眼巴巴地站在院子等待。原来是饭点儿到了,七八辆推车轮番赶来,在院门口卸下一袋又一袋食物,刚一打开,就被累了一天的人们抢光。我当是什么吃的,原来是大饼子,合着她们不干活时吃大饼子,干这么多体力活,还是吃大饼子?

    趁她们埋头吃东西的工夫,我和妙霰逐一探查,总算找到手下们的所在地。那是三个不相邻的院落,两组在拆房子,一组在盖房子,最终我们决定先去找妙霰的左膀右臂,相比于其他人,她们似乎更聪明,也更好配合。

    我们一直等到月挂中天,累极的鼾声伴随夜枭的啼鸣铺满深夜,我才偷偷溜到院门外。妙霰也跟我一块来了,说是要在外面接应。我对她点了点头,一猫腰,一纵身,利用身体的弹性跳到院墙之上,稍作停留便要向下越去。

    今日一整个下午,我都在观察院子的结构,连下落点在哪都计划好了,我本该像猫儿般悄无声息地跳入院墙一角松软的草坪上,谁知在半空和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东西撞在一处,那东西从半空掉下去,我砸在它身上。

    触感让我认出那鬼东西是个人,我生怕暴露位置,来不及多想,当即一拳塞进对方嘴里,与此同时,一只沾满泥巴的手也攀上我的脸,将我的嘴死死捂紧。

    腿被摔得很痛,那人比我好不了多少,但我们默契地没吱声,还不约而同地堵住了对方的发声器官。响声惊醒了几个守门人,好在这歪歪斜斜的房子在每个夜晚都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声响,粗略看过一圈没发现异常后,她们就抱着武器重新瞌睡了。

    我与拳下之人对视着,猜测对方的来历。我蹲守了一下午,都没见有外人进来,难道此人是个劳役,想要逃跑,好巧不巧被我撞了回去?

    我们僵住了,谁也不敢先放开手。我察觉面前的人有举动,立即将另一只手按上剑柄,可我看见那人的手抬到脸上,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名指和小指收在掌心,以大拇指按住。这肯定不是点穴的手法,但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见我没反应,那人将其他手指都收了,换成一根食指放在嘴前。这回我看懂了,就是别说话呗,便对他点了点头。捂着我的手掌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随着手掌撤离,我也收回了拳头,这时我才看清对方的面孔——是个眼睛亮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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