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家贫的孩子最担忧的，往往不是父母拒绝自己的请求，而是他们再三思索后答应自己。赵启良似乎从小就懂得后者的代价。那一缕转瞬即逝的肉香在此刻更成为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干冷的空气中依旧是泥土原始的腥味和火药燃尽的香料味。父亲还是拿起一个又一个洋山薯，有劲地搓着，好像三张粮票从未出现在怀中似的。可赵启良已经要崩溃，父亲愈是沉默，吃肉的希望愈渺茫，未知的责难愈沉重——为什么自己要提这样自私、这样愚蠢的要求？这几年的教训怎么就在今天被这抹气味给盖过了？万一爸爸真的答应我吃肉，这一顿肉抵得上姐姐在学堂里的多少顿饭？懊恼的十岁孩子此刻几乎要飞奔到岸边，一头栽进冰冷的河水中。

    “弗来”，父亲转过头去，继续搓着洋山薯上的泥土，平静地回答。刹那间，赵启良跌宕的魂灵终于安定下来。他长舒一口气，人生第一次向父亲提出最直接的要求被拒绝，反而令这个十岁的农村男孩格外高兴。河水荡漾而澄澈，尘土微扬，赵启良最后再望向桥面上，匆匆扫见几串棕褐色的晶莹的肉串，急促地猛吸几口气，又即刻把头低下。自此，他再也没有见到那抹肉香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