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华灯初上。

    匆忙洗漱一番，沈知意便被母亲安排的妆娘按在了镜台前，任由其敷粉描眉。

    【系统，现在节点的偏离度是多少。】

    【当前节点——沈府客宴，偏离度为百分之二十。】

    【提示：偏离度随事件发展随时变化，若偏离度为零，则当前节点失败，有惩罚性任务。若偏离度百分之百，则可以奖励宿主实现一个不超出系统权限的愿望。】

    沈知意轻轻阖上双眼，随着丫鬟的上妆调整姿势。

    跟随伺候的丫鬟都松了口气，沈大小姐明显不乐意带病梳妆，却未大吵大闹，徒增麻烦。

    【那系统可有何建议？】沈知意尝试向这神秘的系统寻求帮助。

    【系统建议：刺杀沈裘德】

    【经系统综合前世因果及本节点时间线发展状况综合判断，此人乃宿主完成主线任务的主要障碍之一。刺杀成功可能性，百分之三十。】

    沈知意感觉自己好似听不懂文字了。

    刺杀？

    刺杀谁？

    等等，我去弑父？

    沈知意的心灵仿佛遭受了巨大创伤一般向系统发问【您真的没搞错吗？他可是我爹！】

    【宿主无须质疑系统的判断，系统有完善的计算因果功能。】

    缓缓叹口气，沈知意感受到胸口不适才发觉刚刚竟是惊骇得屏住了呼吸。

    她当然不打算弑父，尽管父亲只把自己当作结交权贵的工具，但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却也做不得假。

    她只是，想脱离这汪泥潭。

    庭院深深，如同精美的鸟笼，是宠爱，也是枷锁。

    ……

    露申药铺不对外人开放的后院中，不复往日的静谧。

    “主上见谅，我刚出诊回来，沈家乃这留城大族，请我看病，实在无法拒绝。”林回抱拳行礼，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挂着淡笑。

    章极一听沈家，立刻来劲了：“嘶，这看病的莫不是沈家的嫡长女吧。”一边说着，一边偷瞟容玄。

    容玄面上看起来毫不在意，手上擦拭刀刃的动作却停了。

    作为章极的常年搭档，林回对他的抽风已经见怪不怪了。

    “是。并不是什么大病。”只略一解释，并未过度透露病人隐私。

    容玄继续擦拭起自己的环首刀。

    笔直窄长的刀刃擦拭过后泛着冷光，常年的杀戮使得它饱饮鲜血，在主人的爱护下仍然锋利无匹。

    看到那环首刀，林回继续汇报：“目前没有在城内查到关于私造环首刀的线索。”

    就在上月，邺国突然对启发动战争。

    毫无征兆的人祸席卷两国边界，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州。

    如今江州与邺国接壤之地已经沦为战场，启国在被袭击后便派出精锐将领驻守江州，双方呈相持之势。

    在大大小小的短兵相接的交战中，启国将领发现对方的兵器竟然和己方兵器一样，顿时惊骇万分。

    无他，环首刀是启国独有的兵器，锋利程度堪称一绝，制造工艺精密，保密措施极为严格，打造环首刀工艺的工匠都被编入匠籍，世代相传。

    启一直靠兵器一绝在武力上隐隐压制邺、应两国一头。

    如今这兵器突然被敌方所得，导致启国各军惶惶不安，于是派人暗中调查。

    容玄驻守江州多年，对周围环境熟悉，当仁不让地领命调查。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邺国使臣自邺而来与启商量是战是和，却途经留城停下来大办接风宴，属实可疑，于是派人先行前来探听。

    “查一查沈家。”容玄言简意赅。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沈氏一族在留城盘踞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若说走私兵器这种事发生在此而沈家全然不知，他是万万不信的。

    林回颔首，他也认为沈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办客宴过于高调，有些可疑。

    “这沈氏区区接风宴就连办两天，据说今晚沈府大小姐要献舞，不少豪绅竞相参宴。”

    想到问诊时纱帐后窈窕的身影，不由轻叹道：“当真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沈府的请柬，你可有？”容玄心绪不宁，不知是为公事，还是因为脑海深处那道抹不去的倩影。

    ……

    沈府，宴席即将开始。

    绣楼中，丫鬟端来油灯，供主子梳妆。

    贴身丫鬟夏蝉则端来煎服好的汤药，“小姐，您的药煮好了。”

    灯光将眼前少女的影子拉的很长，夏蝉总觉得小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夏蝉，你把药放下，去告诉父亲，我要去库房选些贵重宝物，否则不去今晚的宴席了。”沈知意轻声吩咐道。

    “是，小姐。”

    沈知意端起桌上的药汤一饮而尽。

    药很苦，她早已习以为常。

    还记得上一世，冷宫条件简陋，年久失修，一到冬日就四壁漏风，生病更是常有的事。

    那时喝药总想到小时候，她年幼体弱，也常常喝药，父亲忙于事务，回来时总会带点小物件回来哄她，有时是小甜糕，有时是小饰品。

    沈知意目光移向铜镜中的自己，竟感到些许陌生。

    她立在灯火阑珊处，红唇如焰，雪肤胜玉，眉间一点花钿金箔闪烁，似将满堂光华尽敛于一身。

    母亲以前从来不允许起自己浓妆，她想。

    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是丫鬟夏蝉回来了。

    “小姐，老爷答应了，说你想选什么都可以。只是须得紧快些，前宴已经开始了。”

    “嗯。”沈知意仔细端详着夏蝉。上一世的夏蝉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也跟着去了。只是人到半路，说是如厕，却一直不见回来。

    护送队伍怕耽误时间徒生是非，于是匆忙离开。只是她知道，夏蝉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夏蝉有一个喜欢的人，她不知道是谁。但夏蝉应当是不愿意离开他的。

    “小蝉啊，你从小就跟着我，如今你也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沈知意语气淡淡，意有所指的话语带给夏蝉的冲击不亚于雷霆万钧。

    “小姐！求求您不要告诉老爷！”夏蝉惊恐万分地跪下。

    沈裘德最重规矩，及其厌恶府上下人私通。如果让他知道了，夏蝉有没有命活下去都尚未可知。

    “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办好了，你的事我全当不知道。”

    “小姐请吩咐。”

    “你待会去城门口……”

    夏蝉听得心颤，这计划着实大胆。

    沈知意拔下头上一只金钗递给夏蝉。

    这是她最喜欢的金钗，金枝挂坠，走动时犹如花树摇曳。

    “今晚过后，你趁乱走吧。他们若是发现你动了手脚，性命难保。”

    “小姐……”夏蝉哭咽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地上深深一拜道：“谢小姐开恩。”

    她的脸笼罩在灯影下看不真切，神色难辨，“快些去吧。”

    夏蝉应下，走远了，似乎听到风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叹息，“你要幸福啊，小蝉。”

    ……

    前院宴会气氛正值火热，丝竹入耳，美婢良陈。

    沈裘德当仁不让坐在主席，举杯邀酒，与周围人攀谈。

    紧挨着的左下方坐着位面色温润的青年人，安静端坐着，竹青色的长襟更显清雅。

    原本轻快的音乐变得急促，鼓点声密集，灯火昼明。

    烛影摇曳，沉香缭绕之中，数十舞姬着轻纱广袖，蹁跹而入。

    曲至高潮时，众女叠袖成虹，忽而散开，如花瓣绽蕊，露出中央舞者回身惊鸿一瞥。

    她面覆薄纱，徒留美目秋波流转。翩然旋身见，裙裾曳地如云霞铺展，长袖翩飞似雪浪回风，而足尖点地如蜻蜓掠水。

    一曲终了，席上客人无不沉浸其中，久久失语。

    只除了那位青年。

    沈知意上场时就注意到了他。

    双眉修长疏淡，目光深邃而沉静，似能洞察人心。对上他的视线时，她心脏都漏了一拍，好似所有动作都被他看透彻底。

    此人是文修远。上一世，他位极人臣，总领百揆，六曹禀成，阁权之重亘古未有。

    即便是远在后宫，也能时时听到宫人传颂其威名。

    而出使启国，是他滔天权势之路的开端。一年之后，他为邺国带回江州半数肥地，还带回了数不清的珍宝美人，也包括她。

    沈知意敛下眸子，行礼退下。

    满堂目光竞逐翩飞的裙角。

    她只觉得自己好似赤裸地站在此受刑。他们的目光有如冰冷的刀片，散发着源源不断的、肮脏的寒意，直教人反胃。

    文修远轻啜一口茶水，满城春色不及她一舞惊鸿。

    确实是美人如画。

    “文大人，小女可就仰仗文大人照料了。”沈裘德不复往日威严，脸上挂着深刻的笑容，几分讨好，几分自得。

    文修远深深看了沈裘德一眼，“沈大人当真舍得让沈小姐嫁与邺王作侧室？”

    “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何谈舍得与否？待小女嫁过去，便是一家人了。邺王尊贵，小女高攀，是她的福气。”

    “那些东西，且先备着，待我回邺时一并带去。”文修远没有明说，但沈裘德早已明白他的意思，连声称是。

    席间贵客满座，脸上纷纷露出心知肚明的诡谲笑容，透着攫取利益后的满足感。

    直到一声“走水了”传来，打破这奇怪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