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走水啦!”

    随着惊慌的呼喊,前院开始乱起来。

    沈知意躲在库房角落,脚边堆着收拾好的细软,周围全是成堆的箱子,约莫方鼎大小。

    关起门来的库房很黑,尽管箱子开着,却无法看真切,只隐约看得出是些器物。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晚的计划。

    从前院退场后,她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退场。刚进了绣楼,转头换上夏蝉的衣物开始行动。

    天色很黑,宴席已然持续到深夜。她一路低着头,谁也没注意一个小小的丫鬟心里在想什么、在干什么。

    她步伐轻巧,没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厨房,故意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想喝甜汤,快些给煎了让我端过去。”

    下人大多忙于端菜往前院去,显得厨房很是空旷,只有两个小厨娘忙里偷闲坐着。

    闻言,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准备。

    背对着她的两个丫鬟没有看到,老实低头等候的少女抬起头,明艳灵动的双眸一转,便拿了一道火折子离开。

    沿路上四处趁着没人就四处点点火,起初火势很小,但夜晚风大,很快便得风起势。

    等到下人发觉时,火舌已成遮天之势。

    而她先前从父亲处拿来的库房钥匙正好让她得已藏身。

    就在此时,有人举着灯盏从库房外跑过,明煌的亮透过纸窗,给黑暗的房间带来丝许微光。

    照亮的时间很短,但刹那间看清的箱子中的物件却足以让她如坠冰窖。

    那是一把把开刃的长刀,刀柄末端铸有扁圆形金属环。很眼熟,她曾在邺王宫中看到过。

    那把锃亮的刀刃在侍卫手上,只随着邺王一声冷笑,便砍断了一位后妃的脖子。

    刀落下的速度很快,快到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高溅的鲜血喷溅一身。

    脸上的鲜血流淌在雪肤之上,宛如梨花饮血后的妖艳,肮脏与纯洁交织。

    邺王放肆傲慢的笑声中,天旋地转。她晕倒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隔着时空的长河,这把刀,不,这一屋铁甲兵刃,带着她上一世的噩梦,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她惊悚之余又倍感茫然。即便是养在深闺不问世事的女郎,也知道世代经商的沈家库房不该出现如此数量的兵器。更何论,能出现在邺皇宫侍卫处成为制式配置。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生长十余年的家那么的陌生,重重庭院下埋藏着不为人知的阴影,犹如暗中的凶兽,择人欲噬。

    她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安静的库房中只剩道道似呜咽似低语的呼吸声。

    今天,她一定要逃出去!

    .

    ……

    前院中,骚乱声一片。

    沈裘德尽力安抚着想要离开的宾客:“诸位听我一句,不过是一点小火,不要耽误了大家的兴致。大家隆重出席,鄙人定会好好款待,小女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万般保证过后,沈裘德总算将众人劝了下来,对下人吩咐道:“快,去将知意叫过来,就说走水了后院不安全,让她到前院来。”

    文修远依然坐在原地,望着远处的浓烟,若有所思。

    这火来的蹊跷。

    难道说……事情败露了?

    “沈大人,本使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望见谅。”文修远起身行礼,玉佩轻响,步履轻盈,不染尘埃。

    “慢着!”

    铁甲碰撞声惊起檐上栖鸦,值夜的家仆刚上前便被弩箭逼退。

    四面墙头架满强弓,箭簇寒星一般对准宴席上每一个人。

    沉闷的马蹄声伴着打更人的吆喝,不知不觉间竟包围了沈府。

    火把骤燃,映得朱漆大门如染鲜血。

    三百玄甲精骑围府,为首将领勒马阶前雪亮的环首刀映着冷月,沉声喝道:“奉敕办事,抗命者斩!”

    府内传来瓷器碎裂声,隐约有人不安啜泣。

    沈裘德两股战战,纵是门阀权贵,百年世家之主,面对这玄甲铁骑,也只能伏首拜礼。

    文修远微眯着双眼,想要看清为首之人的模样。

    前线还在僵持,不可能是一方大将抛弃驻地前来捉拿他。

    也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位将军,但观其气势豪迈坚毅,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煞是棘手啊……

    “邺国使臣,入京议和乃两国重事,你却滞于留城耽误机要,我等今日就捉拿你入京请罪!”

    一声令下,虎狼之师涌入府邸。

    张极骑马跟在容玄身后附耳道:“主上,已吩咐下去让玄甲军借机搜查沈府。”

    文修远折身告罪:“是臣之罪,还望莫要牵连无辜。”云淡风轻地被押送走,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夜色正浓,沈知意遥立于树影下,目睹了无情的铁蹄踏进沈府,深不可测的文修远像囚犯一样被看押,高高在上的父亲低头行礼,而那些觊觎贪婪的看客如同鹌鹑一般缩起了头脑。

    在容玄面前,好像天大的事都是那么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沈知意一边怕他,一边又难以抑制地敬仰他。

    她戴上兜帽,隐没在重叠的树影中消失不见。

    容玄若有所觉地朝远处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凌厉的眼神扫过骚乱的现场:“通通拿下,一并问罪。”

    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沈府大摆接风宴迎接邺国来使,却被玄甲卫抄了家。而此时,沈府众人发现,沈家大小姐不见了。这世间少了一个一舞乱风华的沈知意,江州石桥村却多了一个采茶女。

    ……

    这原是一间破败的小庙,由斑驳的土坯垒砌而成,青瓦残损,连供奉的石象都长满了青绿近黑的苔藓。香案倾斜,贡品碗碟里也积了层厚厚的尘埃。门外杂草丛生,残缺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字,沈知意凑上前仔细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来,轻轻念出声:“药王庙。”

    她迈步跨过残旧的门槛,打开自己的包裹挑了块短襟子权当抹布,就着庙后的井里费劲打上来的水开始打扫。

    不过擦拭几下贡案,柔软洁白的布料就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灰尘溅起,和着汗水流到眼睛中的刺痛,这是新生活的第一天。沈知意从未如此快活。

    待到夕阳西下时,才勉强收拾出一个供人生活的角落。

    沈知意虔诚地跪在供桌前,任由泥泞染上衣襟:“药王大人收留之恩,小女感激不尽!日后定尽力供奉。”说完,长拜于地,久久才起。

    【叮——沈府客宴节点偏离度百分之百,总命运偏离度百分之六十,恭喜宿主解锁地图定位功能,可以定位某一人或物的定位,每月一次定位机会。另,支线节点偏离度百分之百成就奖励时间回溯功能一次。】

    【宿主,根据我的推算,若无意外,宿主在此安然生活一辈子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宿主获得幸福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沈知意淡淡笑道:“希望如此吧。”她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现在她只想享受当下的宁静。

    倏地,她听到几声短促、细弱的哼唧,四下寻找,在供桌底下找到只小黄狗,圆润短小的身子走路摇晃的像是随时要跌倒了,清澈的眼睛像两颗黑色湿润的葡萄,满眼都是她的身影。

    她一蹲下,小狗就扑过来,翻着肚皮撒娇。沈知意细白的、从来只抚琴弄墨的手指,抚过了柔软蓬松的皮毛,脆弱的生命在她指下鲜活,疲惫的心顿时柔软下来。

    她小声跟它商量道:“我可以叫你福来吗?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要不要考虑来当我的狗子,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既然你答应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狗咯。”

    沈知意指尖轻轻点着小狗的额头和垂着的耳朵,福来仰着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吮吸。沈知意也不制止,只是蹲在地上陪着它玩。

    她望着门外万里落霞不见边际,红日半隐只留余晖。微风轻吻她的脸庞,她听到风中传来飞鸟归林时扑哧声,也听到少女急促跑步后的喘息声。

    她睁开眼,和庙门外的少女对视。

    少女眼眸清澈明亮,肌肤是富有生命力的小麦色,尽管发丝凌乱,麻衣上满是补丁,依然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活力。

    她想,和她的小狗一样可爱。

    ……

    他想,这也太操蛋了。

    容玄看着京都来人道:“你的意思是,这文修远贻误军机,铺张浪费大办酒席,与留城家族勾结的事都算了,要把文修远放虎归山是吗?”

    来人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位新晋军贵气势着实骇人:“大人,这是朝廷商量的结果,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小官。”

    容玄看着他畏首畏尾的样子十分心烦,“你先下去。这事不给个说法不能放。”

    张极待来人走后,向他禀报:“主上,我们的人将沈府全都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与环首刀制造有关的铁矿、工具等。难道,真的是我们冤枉了好人?”

    林回嗤笑:“你信你自己说的话吗?”

    容玄沉思。环首刀走私一事干系重大,一出事朝中就有人施压让他放人,必然上下勾结。只能尽快找到线索,才有希望将其党羽连根拔起。

    “对了,沈府大小姐还没有踪迹吗?”

    张极摇头:“有一点但不多。我们的人查到,她在失踪前曾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去给她打点城门处,还去雇了名车夫。至于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现在那个丫鬟和车夫都不见了,应该是趁昨夜混乱逃了,要追吗?”

    容玄想起那人,便觉得心头如有烈火在烹烧。昨夜他紧赶慢赶,才在她落幕时带着玄甲卫赶到。

    他看到她如花的裙摆在空中烂漫盛开,他看到她一舞落而惊鸿生。他还看到,她晶莹的眼瞳中盛满仇恨的火焰。

    他想,终究是他来迟了。或许离开,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上的伤口或能愈合吧。而他于她,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吧。还是一个抄了她家的陌生人。

    他这么期许着,回答说:“不了。城门那边给她扫好尾。”

新书推荐: 我凭美图相机制霸聊斋 我不是故意移情别恋的[快穿] 坏种[破镜重圆] 全仙界都以为我是废柴 救命!咸鱼小作者没惹任何人 剑修穿进无限游戏 小女子不才,只想在末世摸鱼 导演她靠黑红上桌 [综英美]从反派进化到超英 在恐怖爱情直播间好想你【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