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曾在锦城内见过许多貌美女子,或明媚鲜妍,或华贵雍容,或清冷高雅,但从未有过如眼前这人来的惊艳。
她衣着朴素,乌黑的发简单披散在身后,眼中还有挥之不去的疲惫。她就这么蹲在那,抬眼看过时,便迷乱了万里红霞。
小雨张大了嘴巴:“你是仙人吗?”
沈知意一听,乐了:“何以见得?”
小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些零碎的词语到了嘴边却无法清晰地组成句子说出来。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她偷偷瞟一眼沈知意,发现那如花似玉的美人笑眯了眼盯着自己,不禁红了脸。
看着被自己逗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沈知意终于良心发现,低下头摆弄脚边的福来。
她指尖勾缠着福来软趴趴的小耳朵,引得福来玩心大起,总是试图仰起头把作乱的手指含进嘴里。
小雨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还有一个残缺了一角装着些许水的小碗。
“村子里的狗生小崽了,家里养不了这么多,我阿娘也不让我捡回去养,我怕它饿死就把它藏到这里养了。”
小雨边解释,边蹲下来把馒头掰碎了喂给福来。
福来湿漉漉的小鼻头闻了闻,舔了两口又凑到碗里喝水。
“怎么不吃啊……”小雨发愁。
沈知意忍着笑:“福来挑食,是个坏孩子。”
小雨:……
“要不把它抱回去,看看大狗给不给它喂奶吧。”沈知意正色道。
福来可能是还没没断奶,吃不了馒头。
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小雨看向她:“姐姐,你跟我一起回去吗?我们村可好玩了,还有秋千呢。”
沈知意将福来揽进怀里,跟着纯稚的小姑娘起身。
想着自己也许会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便打探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你们村在哪呀?”
小雨认真回答:“我叫小雨,我娘说她生我的时候下着小雨,就一直这么叫我了。”
“我们村就在山脚下,离这里挺近的。离锦城也很近,我们平时种的稻子还有采的茶都拿去城里卖了,可以换好多东西呢。”
“采茶?”
“对呀。城里的老爷们喜欢喝茶,我们就种茶。一袋子茶卖给茶馆可以换两串铜钱呢!”小雨的眼睛亮晶晶的,“阿娘的生日快到了,我就可以给她买副膏药了,她老是念叨着腰疼,还不肯去看郎中。”
沈知意沉默了。看着女孩期待的神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用过铜钱,出门都是由丫鬟付钱,对物价也没有什么概念。
平时她生病能请郎中进府看病,却不知同一片天下边有人连看病都舍不得。
无论是前世冷宫为妃还是今生养在深闺,她从未吃过生活的苦,未曾体会过人间的疾苦。
她对待这世间,又何尝不是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高傲呢?
“好厉害!到时候可以带我一起去看看吗”她柔和的眉眼在夕阳下格外温润。
小雨不由得看痴了。
……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远处村落的轮廓已经清晰了。
远远望去,黛瓦叠压如鳞,河道纵横如网。
一座拱桥横跨在水道上,有妇人在埠头浣衣。
怪不得叫石桥村,沈知意被这古老的石桥震撼到,饱经风霜而屹立不倒。
随小雨走在村里狭窄的夹道里,沈知意脚踩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竟有种归隐山林的安宁感。
沈知意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一时间没站稳,被小雨眼疾手乱扶住。
“阿音姐姐,你还是抓着我手走吧。”小雨不放心,叮嘱道。美人姐姐傻傻的,得多照看着点。
沈知意一想自己还得被年幼的小妹妹看管,不禁羞红了脸:“谢谢你啦。”
“没事,马上就要到了。”
小雨带着沈知意穿过弯弯绕绕的小窄巷,来到一座吊脚楼跟前。
白色石灰墙配深褐色木梁柱,部分房屋悬挑于河上。
台阶上坐着一少年,台阶下拴着一只大黄狗,听着他们来摇着尾巴吠叫。
少年转过身,微长的头发扎着小辫,裤脚挽起,黝黑的眸子带着狡黠与淘气。
看到小雨身后抱着小狗的沈知意,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站起来。
小雨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总算舒坦了。看吧,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大惊小怪。
“禾苗,你家的大黄借我喂下奶呗。”
禾苗捂着自家狗子的嘴筒子不让它叫唤,眼睛止不住偷瞄着那水乡般柔美的女子:“可以啊,那个,她是谁啊?”
小雨朝他做鬼脸:“不告诉你咯,略略略。”
不管禾苗气了个倒仰,小雨接过福来凑到大黄肚子底下,大黄舌头亲热地舔过小雨的手和嘬奶的福来。
顺便问道:“禾苗,你家采茶还缺人不,我想去。”
禾苗不敢再看沈知意,蹲下来道:“缺呀,想来就来呗,还是那个价,一篓一铜钱。”
沈知意看他俩都没占着,也跟着蹲下来:“可以加我一个吗。”
禾苗:“啊?”
“不行吗?”沈知意眨巴着黑葡萄似的水润眼眸。
禾苗挠挠后脑勺:“也行吧,但是采茶挺辛苦的。”
他瞄了眼沈知意修长的手指,似白瓷透光,回答道:“会弄脏手指还有衣服,而且容易擦伤手。”
“可以让我试一下吗,我会努力的。”沈知意想着自己回去做双手套。嗯,顺便帮小雨也做一双。
禾苗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怕你们弄不清楚。”
小雨暗暗偷笑:“你不是还要去城里念书吗?你敢逃课?”
禾苗涨红了脸:“我这两天修沐!先生让我回来的。”
“你最好是。”小雨见福来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打算离开,“我前段时间还见你逃课被你娘追着打呢。”
沈知意跟着起身,含笑望着禾苗道:“谢谢啦,明天见。”
微风拂过她过腰的秀发,被她捻起挂在耳后,她的眼睛比春天的湖水还温柔。
两人已经走远了,禾苗还在原地遥望着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
殊不知小雨已经在背后说起了他的小话:“阿音姐姐你别被他骗了,这小子不仅逃课还成绩烂,要不是他哥是书院的夫子,早被退回来种地了。”
“对了,我家就在前面,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沈知意羞红着脸答应了。
说来惭愧,她本想看村里有没有卖馍馍的地方对付一下晚饭,一路上却只看到宁静的石板路和坐在家门前摇着蒲扇的老人。
与一种与留城完全不同的氛围。
大老远的就看到小雨家小屋。柴扉接野烟,风斜炊烟散。
“阿娘!我回来了!”小雨一声大喊,拉着沈知意开跑。
一位妇人走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背微驼,“终于回来啦,快来吃饭。”
见着她身后的沈知意,妇人有些惊讶,这丫头把谁家女郎拐回来了?
简单介绍一番,妇人热心道:“叫我梅娘就好。快坐下吃饭吧,多双筷子的事。”
桌上就一道炒菜,不知是什么野菜,混着一点零星肉沫子,不见油水,也不香,吃起来还有些苦涩。
小雨吃得很香,梅娘笑着给她夹菜,把肉沫都挑到她碗里。
忽地,梅娘筷子一转,一点肉沫和着野菜一起被夹到沈知意碗里。
沈知意一愣,抬眼对上梅娘亲和的微笑。
菜很难吃。沈知意大口吞着饭,与家中细嚼慢咽的样子截然不同。
才出来几天,她已经将什么礼教规矩全都抛之脑后了。
饭后,梅娘驼着背把碗收进厨房收拾,沈知意想帮忙却被拦下。
“你呀,看着不像是会忙厨事的,去玩吧,乖乖。”梅娘哄着她,嗓音粗哑。
沈知意在她身上感受到不同于沈母的慈爱。
沈母从来不会在这些方面过问她。沈母的全部精力都在沈父还有兄长身上,只有在与旁人炫耀吹弹时才会提起她的才情,她的容貌。
天色渐晚,告别了小雨及梅娘,沈知意踏上了回药王庙的路。
月明星稀,树枝印下狰狞的影子。
“叮——宿主注意,支线任务阻止孟婉与段安阳相遇,任务已失败。”
“触发任务惩罚——遗忘。接下来十二时辰内,你会随时遗忘一些记忆,十二时辰后记起。惩罚,开始。”
沈知意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瞳孔涣散无神。
下一秒又渐渐恢复灵动,她继续往药王庙走着,轻轻哼着歌谣,怀里是睡着的福来。
她忘记了刚才系统的提示和惩罚。
……
夜晚,玄甲军驻地灯火通明。
主帐不时有人进出,有的手捧毛巾,有的端着热水。
林回擦着额头的汗,为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容玄施针。
细长的针扎进穴位,容玄闷哼一声,牙关紧咬,几欲咬碎,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陡然涣散,浑身已被汗水打湿。
章极在旁边不停踱步,“怎么样了?”
林回扎下最后一枚针,将人带到远处细说:“头倾视深,头痛如雷鸣,难愈啊!”
章极焦心道:“这京都施压将沈家和文修远全放了,给将军头疾都气出来了。”
回头望了眼昏睡过去的将军,林回慎重道:“拖不了了,我们得尽快将主上送到我师父那,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办法治。”
“你师父?锦城那位杏林圣手?”章极陡然燃起希望。
林回颔首。
“主上太累了,是该休假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