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月行思忖片刻，拎出角落的工具箱摊开在旁边，在袁复复杂的眼神下挑出一个趁手的防身，按下机器按钮，查看焚化炉内部。
巨大的嗡嗡声响起，在寂静无比的殡仪馆中无比醒目。
里面既没有骨灰，也没有尸体。
翟月行有点意外。
机器这会发出的动静依然没有吸引其他东西出现，他关闭机器，陷入了沉思。
袁复方才没有听错，就在他们回头之前，走廊的脚步声中混入了其他东西。
对方好像对他们暂时没兴趣。在他把窗户关上后，脚步声就消失了。
听上去更像是顺路经过。
显然，墓园是有其他人，或者什么东西在的。只是并不想出现。
“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但是必须把我的学生和同伴还回来。”
翟月行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试图威胁黑暗中窥伺着的东西，在密闭的室内丢下这一句话。
袁复对于他隔三差五惊人的动静已经麻木，没想到如今又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你在和谁说话？”
翟月行暂时对于任务没有确切的方向定论，没有费口舌回答袁复。
袁复见翟月行几番发出很大声响都没有其他动静出现，也开始放松下来，走到焚化炉边打量：“你刚刚启动这个做什么？有发现……”
话音未落，他僵直在焚化炉面前。
金属反射的手电光晃过他的双眼，袁复大气也不敢出，心跳如擂鼓，过一会艰难地开口：“翟先生……最开始的那间灵堂，棺材面前是有摆遗像的对吧？”
他疯狂祈祷，希望是自己恐惧之下记忆出了差错，可翟月行毫不犹豫下的回答让他彻底没了侥幸心理。
“有啊。你不是见过那个小姑娘么？”
袁复现在知道，他刚刚路过那间灵堂的时候究竟哪里不对了。
原本摆在正中的人像，消失了。
翟月行拎着火葬场角落翻出的撬棍，带着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羊角锤的袁复回到最开始的灵堂。
在袁复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后，翟月行当机立断赶过去。
徒留一个心惊胆战的袁复在原地徘徊半饷，害怕落单后被各个击破，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翟月行迈进灵堂后第一眼就望向摆在那的遗像。
果不其然，徒留一个玻璃相框。
在烛光的照耀下，上面隐隐反射出整个灵堂的全貌，就像有什么东西藏匿于其中。
“先离那个相框远点。”
不用翟月行交代，袁复就老老实实地靠在墙角，眼神不住在棺材与灵堂大门口游移，随时准备逃跑。
翟月行面朝着袁复，重新站在棺材面前。
他的手又一次伸向棺木，随着他的动作，空气凝结在这一刻。
袁复不住巡游的视线落在遗像上，清楚地看见里面出现了一张人脸。
对方的五官与常人不同，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冰冷的目光穿透玻璃，扫过袁复，最后停留在准备掀开棺木的翟月行身上。
即使只是一眼，并不是对方目标的袁复也打了个寒颤。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他看得见他们！
他看了眼正在缓缓抬起棺材板的翟月行，不敢打草惊蛇，脚已经不自觉地向门口挪去。
这个人那么能打，应该可以拖一会时间吧？
翟月行再次打开棺材，这一回，一只苍白的手臂率先出现在面前。
随着角度拉高，棺材的主人全貌出现在他面前。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位小女孩，半边身体的皮肤已经腐烂，双手盖在身前。
就算入殓师有再出神入化的技术，也还是没能掩盖住她完好部位下的青黑。
让人不住猜测她身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惊心触目的死相。
微弱的烛光照进不见光的棺材内部，为她惨白的皮肤染上一分暖色。
翟月行带上标准的微笑，看着她，轻声道：“你好。”
早已死亡的女孩缓缓地睁开眼。
袁复一边用余光留意着灵堂中的动向，一边加快动作敛息往外挪。
就在他快要悄悄逃出门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万一是翟月行一拳把那个男人干趴了呢……
袁复下意识扫一眼过去，只看见原本还在相框中的男人已经出现在身后，一回头，呼出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对方眼珠懒懒地挪动过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然后袁复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是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翟月行后脑勺一阵眩晕，就在韩昭睁开眼和他对视后，他感到身后一阵风，不知被谁袭击。
但是对方居然没把他控制起来，还在身下垫了几个蒲团，让他舒服地躺在角落。
另一边地板上还随意倒着身体歪七竖八的韩威，他的手脚都被五花大绑，嘴巴也塞着一团不知名布料。
隔壁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大，穿透了墙壁，连昏死的韩威也喃喃地动了几下。
“这不是C级任务吗？？你们到底是谁？？”
翟月行还在扶着脑袋，停不下来的嚎叫让他的痛感缓和不了一点。
你既然知道是C级，那还在怕什么……
他揉着眉心，活络着发麻的四肢。
隔壁的动静停了几秒，随即翟月行的系统弹出一道提示。
【提示：您当前执行任务发生异变，系统已重新评级。】
【任务预估等级：B】
翟月行：“？”
袁复大约也看到了这条提示，吓得屁滚尿流，声音瞬间大了几度，在整座殡仪馆内回荡：“翟月行，翟月行救命啊——”
骤然被点名，任务难度又忽然升了级，翟月行的手脚也差不多能活动，起身拿起供桌上的一个瓷盏。
还没走到门口，面板又弹出新的提示。
【通知：由于任务难度提升，您将有一次离开机会，且不会获得任务惩罚。您是否选择离开当前任务？】
【选择：是或否（10s后默认当前选项）。】
翟月行：“……？”
怎么还带延迟的。
好消息是隔壁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翟月行想也没想，点了否，脚步不停地继续向目的地走去。
就算袁复离开了，他也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昭显然不是活人。那袭击他的又是谁？
任务是在刚刚升为B级，还是在他被两方偷袭的时候就已经提高难度？
后脑勺还在隐隐传来痛感，对方不仅是从肉/体上对他进行攻击，还控制不好力道。
打晕他的不是异变体或者能量体？
翟月行想了一遍至今见到的所有人，风自安尚且不清楚，只有另一个人有做到这一切的可能。
他推开门，里面的人转过身，肯定了他的猜想。
十六戴着傍晚时醒目的伪装，俨然一副正在作案的模样。
站在十六身边的还有韩昭。
溪乐清没想到自己狠心下了这么大力道，翟月行还会醒得这么快。
还好他在处理袁复的时候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翟月行此时也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两方人马静静地对视半天，翟月行率先开口询问：“袁复走了？”
溪乐清一愣，点点头：“嗯。”
“把我弄晕的是你？”
直截了当。
“…是。”
这个男人一看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溪乐清也不擅长对人说谎。
没想到一个敢问一个敢当，又沉默了片刻。
再这样胶着只会误事。溪乐清一咬牙，把事全揽过来承认：“你也看到了，你们都是我抓的。剩下的人还没找到罢了。”
“哦。袁复不是被你放走了吗？”
“……那是算他走运，给他跑了。”
“哦。可我明明听到他精力旺盛地叫了半天才打算来……”
“你看他上一秒还喊你过来，下一秒就把你骗到面前跑了。”
毫无起伏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还在努力维持。
“那，我现在被骗了过来，你难道不应该想对我……”
对面的人终于站不住了，几步走上来，抓起他的手腕就往醒来的灵堂拖。
“……你别以为我会任你在这待着。”
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地传出，见翟月行从出现时就一直揉着后颈，这回手上还不忘控制力道，处于一个无法挣脱又不会疼的状态。
他显然想多了，翟月行压根没打算反抗。
以溪乐清的身手，看上去不是他反抗就有用的，不如乖乖任他牵着。
短短十几米距离，溪乐清全程目视前方没回头，身后是一道死死钉在他后脑勺的视线。
他严重怀疑，翟月行想将傍晚他教的方法作为报复，再操作一次。
溪乐清不知道，翟月行此刻正想着一件与他们现状完全无关的事。
他看了看溪乐清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对方背影，心想：
原来他情绪激动的时候也可以与人接触啊。
进了亮着光的灵堂，溪乐清这才转身，摘下遮挡视线墨镜，在翟月行的注视下与他额头相抵。
他对上翟月行的目光，一方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打量，另一方却深不见底，充满复杂的情绪。
溪乐清整个人填满翟月行的视野，让他察觉不出周围环境的变化，清冷的声调犹如今夜缺席的月光，低声留下一句警告：“去找风行，别凑到这。”
他放开了翟月行，对方却已经重新失去意识，主动向刚刚靠近的人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