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萍在一片泪光中睁开眼，人还虚虚地下意识向后一靠，好像那里本该有什么东西接住她。

    骤降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踉跄一步站稳。

    四下一片漆黑，她还身在傍晚的那个位置。

    徐书萍取出手机解锁屏幕，此时已经将近九点。

    她点开相册，密密麻麻几列都是她前段时间在家中拍的女儿。

    再往下划，一方纯红的格子在婴儿照片中无比醒目。

    那是她当初拍的离婚证。

    徐书萍手指划过屏幕，重新回到相册最上端，一阵后怕。

    多亏与镀金字体封面不同的银色字体封面，她才得以醒来。

    她知道，他们早在她怀孕的期间拿到这一本凭证，一家三口不可能有在一起的机会。

    为了未出生的孩子，也为了自己，这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

    徐书萍看向唯一闪着微光的建筑，想起傍晚为她出头的那些人。

    既然她能够靠自己醒来，现在也可以再次鼓起勇气。

    人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并战胜黑暗。

    细微的人声却在这时从墓地的方向传来。

    无边的黑暗不仅隔绝了视线，好像也大大削弱了声音的传播范围。

    像是一男一女在对话。徐书萍听不真切，望着墓园内部的方向，也只能隐约看见一大一小两道轮廓。

    她不想打草惊蛇，正在思考如何悄无声息地摸过去，亮着光的建筑门口却黑影一晃。

    强烈的对比让迅速吸引走徐书萍的目光，她立刻向灵堂门口望去，入目是两道熟悉的身影。

    十六竟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墨镜，口罩也拢在下巴处，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侧脸。

    翟月行的脑袋正沉沉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六的一只手虚虚地固定在他的腰部，扶着他面对面地站着。

    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在那，明明几秒前徐书萍望过去还没见到人影。

    他们就这样在门附近的位置站了半分钟，十六才有了下一步动作，带着翟月行向灵堂看不见的内部走去。

    两个不同的方向骤然都发生了情况，徐书萍不傻，当机立断，选择先去明亮的室内和队友会合，再一起做打算是否过来查看墓园内部的情况。

    想也没想，徐书萍疾步走向殡仪馆，生怕被出现的两个熟人遗落在此处。

    没想到刚接近灵堂门口，面前又人影一闪。

    看穿着很明显是十六，可他就这样突然地消失在了徐书萍面前。

    灵堂寂静无声，一如从未有人来过。

    徐书萍视野巡视一圈，才堪堪发现角落中的翟月行。

    地上散落着撬棍、羊角锤，徐书萍捡起放在他的旁边，轻轻摇动着对方。

    十六去哪了？

    为什么翟月行会失去意识，被放在这？

    翟月行在一声声轻柔的呼唤中醒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徐书萍。

    同样的位置，让他险些怀疑方才的一切是否只是属于自己的幻境。

    但是徐书萍的疑问让他确信自己的记忆没出差错。

    “我刚刚看到十六把你放在这就消失了。你们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翟月行看了看身旁搁置的防身武器，袁复拿的羊角锤也在。

    翟月行摇了摇头：“你还看到了什么？”

    徐书萍这才想起，除了这两人，墓地那边还有被她遗忘的动静。

    翟月行听完她的描述，从身份上看，反而是墓地那边更像十六和韩昭。

    可是她明明亲眼看到十六带着自己出来。

    难道是风自安？

    翟月行想起他拜访风自安前做的调查，从未有听说过他身边还认识十六这个人。

    结合十六不肯摘下的伪装，对方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也许风自安也是。

    翟月行不觉得他搬到雅苑花园，还恰好租到张桂芳的房子是一个巧合。

    那是他原本打算介绍给风自安的租房之一。

    但是十六最后一句话是让他离开这里，去找风行。

    他们并不认识，对方没理由害他。从两番压制上也看得出，十六没有过这个心思。

    翟月行起身，重新示意徐书萍先带自己前往墓园发现异常的地方。

    泰然自若的神态，夹带着彬彬有礼的表情和语气，让人在与他相处之时总是不住感到舒适，无法拒绝他简单的请求。

    无意间散发出的领导力，让徐书萍下意识地遵循这个决策。

    直到她经过棺材附近，忍不住侧目打量韩昭的棺椁。

    毕竟韩威在的时候，没人想接近这里。

    视线扫过紧闭的棺材，落在前方花圈之中的遗像上。

    然后和传说中半边脸都腐烂的小女孩面面相觑。

    徐书萍血液倒流，目光死死钉在上面，瞠目结舌：“翟、翟先生……遗像……”

    翟月行笑眯眯地，睁着眼说瞎话：“遗像怎么了？”

    她亲眼看到画像上的女孩表情木然，转动半边还完好的眼珠，望向翟月行。

    “她、她……”

    翟月行回头和遗像框内的小女孩对视一眼，对方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淡漠地看着他。

    他颇有闲情地和她轻轻摆摆手，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她怎么了？你不是说韩威女儿死相惨烈吗？”

    徐书萍的魂魄简直要飞到天边，嘴巴开合半天，灵魂在□□之间咆哮：

    死相再惨烈，也不关遗照的事啊！！！

    翟月行看着小女孩完好的半边脸，煞有其事地安慰徐书萍：“这样的死法确实可怜可惜。如果有机会能拍张完整的照片，她一定会是位比我妹妹还好看的姑娘。”

    徐书萍就这样看着现在完全称不上好看的小姑娘，对方在听完这句话后面部表情似有所动。

    然后她的脑袋直直穿过相框，伸了出来。

    在一个意外，一个惊恐的注视下，满是伤痕的手抓住了翟月行。

    然后将他拖回到他被溪乐清花费精力送出去的地方。

    徐书萍瞪大眼看着这一幕，呆立在原地。

    对方扫过来一眼，没管她，带走了翟月行。

    徒留徐书萍在此，消化着突然发生的一切。

    很快，她想起了之前在眼前消失的十六。

    他是不是也进入到这个地方了？

    徐书萍看了眼门外无边的黑暗，一咬牙，主动接近了这个异常的相框。

    手指触碰上玻璃的那一刻，意料之中地没有感受到阻力。

    像是打破水面后，潜入到另一个世界，一道引力传来，将徐书萍也彻底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