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回府路上,叶绥心中茫然空洞,只是思及临出门前父亲的交代,便也只好按捺下翻涌的思绪匆匆赶回。
正经过一条窄巷,忽然一个黑影在眼前落下,拦住了去路,随即是重物落下的声音。
“小公子好不小心,被人跟了一路竟也毫无所觉。”面前的人正是赵驰炀。叶绥目光下移,看清倒在地上的身影后,目眦欲裂。
那稚嫩的孩子不久前还粘在身边,还曾用纯净的双眼注视着自己——正是刚刚被托付给柳扶霜的男孩 。
赵驰炀见到叶绥的反应,似是觉得有趣,声音都轻快了些:“小公子不是不愿带上这个孩子?想来是嫌他麻烦了,那我自是要替您分忧的。”
叶绥只觉一口气梗在喉头,眼前景象逐渐扭曲。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想要上前两步,好分辨清楚,只是一步尚未迈出,便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顾不得此时多么慌乱落魄,叶绥只奋力膝行几步,颤抖着伸出手来抚上男孩的脸颊。
仍是温暖的,好像只是睡着而已。
可怎么会这样安静?
他曾是那样期待男孩能有个光明的未来,无拘无束,自由快乐。或是跟位夫子学习知识,或是随着柳扶霜学习武功,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安顺遂。
叶绥所不能拥有的轻松明快的未来,他希望男孩代他体会。
只是在这一刻,一切戛然而止。
叶绥的手失力垂下,悲痛欲绝反而尝不出苦涩来,一时间思绪如同错乱的麻,堵在心口,蒙住了他的感知,拆解不开,挣脱不得。
过了半晌,理智略微回笼,叶绥这才勉强挤出一丝声音道:“为何杀他?”
“替您分忧啊,小公子。”赵驰炀态度仍旧轻佻。
“我问你为何杀他!”叶绥怒吼,随即强行镇定下来,咬牙道,“我不曾这样要求。”
“好天真的小公子。”好像听到什么笑话般,赵驰炀难以遏制地笑出声道,“与叶家不同谋的,皆不能活着踏出叶家大门。您竟不知吗?”
“是父亲让你做的?”叶绥质问道。
“我随你们出府,大人是知道的。”赵驰炀道,“大人也不希望您有这样的软肋。他很重视您,还请小公子,不要令大人失望才是。”
叶绥闻言,又是沉默良久,而后嗓音干涩道;“起码…让我将他安葬。”
“那可不行,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小公子万不该为一具尸体停留。”赵驰炀回绝道。
“哪怕是简单下葬!请…”话音未落,叶绥便被闪至身后的赵驰炀一掌劈晕过去。
“真是顽固啊。”赵驰炀伸手一捞,接住倒下的叶绥,随后将其扛在肩上,扫了眼巷子的拐角处,略一点头,便将叶绥带离此地。
二人刚一离开,巷角便闪出来一个人影,她先是探了探男孩的鼻息,随即朝男孩口中塞了枚药丸,而后抱着男孩匆匆离去了。
另一边,叶谷已坐在马车中,只待叶绥归来便启程。府中人员众多,物品更是庞杂。故而叶谷预备携叶绥先一步入京,留高茹在家中收拾打点,随后出发。
叶谷见赵驰炀将昏迷的叶绥放到车上,皱眉问道:“怎么晕倒了?”
“小公子伤心过度以至晕厥。”赵驰炀回道。
“那小孩呢?”叶谷又问。
“小公子将他送走了,在下趁公子离开后,依照大人嘱托,已处理干净。”赵驰炀回。
叶谷略微颔首,转而同车外送行的高茹辞别,却见高茹的贴身侍女文秀并不在其身侧,于是随口问道:“文秀竟没有跟在身侧吗?”
高茹闻言道:“官人交代我等早日动身,妾身便先遣其清点仓库去了,时间紧促,故而不曾令她一同前来。”语调一如既往的疏离寡淡。
叶谷不再言语,摆了摆手,不多时,马车便悠悠地行驶起来。
中秋当日,叶绥便在无知无觉中告别了江南,踏上他坎坷而又曲折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