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你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是从来没有给过我答案,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一直没有好的回答。现在可能年纪大一点了,像老白一样,回忆会变得更清晰一点,在深夜这种比较容易emo的场景氛围加成下,好像是可以回答的比较好了。
是在初中的时候,当老薛告诉我他喜欢你的时候,我突然想了一下,我们班有你这样一个小丫头吗?那时候的十三中刚刚前一年的高考中出了一个清华的,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引起了轰动,教育局主任亲自带着校长去家里送到录取通知书,跟电视剧中的高考中举场面差不太多,所以十三中的初中高中班都恨不得塞满人,别问,一个人一分钱,不明码标记,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每一个班的桌子和椅子完全符合了满满当当这个形容词,这也是出门永远都是走桌子和窗户要快人一步的原因,当然这个传统也延续到了我们高中,所以导致一个班五六十人,沟通交流不便,关系好的永远是身边的那几个人,对于其他人,只能在偶然在期末考试后的成绩单中看到。当时我的位置应该在倒数第三排,而你在正数第二排,直线距离十米左右,中间十二张桌子,二十四个人,所以,他说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确实,没见过。
瘦瘦的,很日式的厚齐刘海,小圆脸,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五左右,长相普普通通,翻了下去年的成绩单,三十四名,成绩普普通通。眼睛很大很圆,当时好像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个,不怎么爱说话,旁边的女性朋友固定三两个,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为数不多的班级汇演也没有什么戏份,小透明,算隐身。老家不在县城,具体乡镇记不清了,父母在外,和奶奶一起住,有个弟弟在读小学。这是我因为老薛当时对你的初步了解,没啥特别。
老薛是个只有目的没有脑子的人,他的行动灵感来自于我,他的行动来自于我,他的情书来自于我,他的送情书行为来自于我,只有他的喜欢来自他自己。我那时候哪懂恋爱,哪懂喜欢,作为一个因为和女孩子牵手被班主任逮捕到办公室最后无事发生的木头,我对于喜欢的全部定义都是对于我看过为数不多散文的模仿。
“上课是不那么好的,老师很凶,问题很难,我想你是不喜欢的,
放假是很好的,自由很好,快乐很好,我想你是喜欢的,
考试是不那么好的,数学很烦,英语很困,我想你是不喜欢的,
小说是很好的,恋爱很好,深情很好,我想你是喜欢的,
这个世界是不那么好的,上课,考试,我是不喜欢的,
你是很好的,善良,可爱,我是很喜欢的。
”
依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还是记得当时对于急于把电视剧剧情实现的作为军师的我还是很认真的找了正楷字帖,一字一句把这段临摹在粉色的卡纸上,我字不怎么好看,你后来知道的。找了信封,贴了邮票。老薛说不用这么麻烦,我说仪式感懂不?难道用他整天看《坏蛋是怎样练成的》的脑子去追女孩子?《爱格》这种才是恋爱的直通门票,他被我说服了,并且确定了军师的唯一话语权。但是他不知道,我看的《黄金时代》。
我本来是很期待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见证自己的实验结果,但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去送情书的最简单的行为都要退出来。
“你是个人吗?我情书给你准备好了吧,人我也找人给你约出来了吧,时间地点都给你确定了吧,让你小子写个叙事文,走个流程都动不了是吧。”
“凡哥,我本来好好的,这会真不行了。紧张的很,你知道我这个人每次打架都在后面躲着,哪一次不是您老人家走前面。”
“这跟打架有啥关系?我本来就是来当个看戏的,你小子咋的,想看我的戏呀?”
“那不成,凡哥。兄弟妻,不可欺呀。咱两关系好归好,这可是我看上的。”
“我也没说我看上她了呀,你滚,真靠不住,我来,我来行吧,最好恋爱我也给你一起谈了得了。”
“凡哥,我知道你是气话,帮兄弟呢。兄弟都记心里了,下周早饭我都请了,老胡头的夹馍,一天一个。”
你看,这就是当时为什么是我托人约你出来,我和你见面,我递给你情书,然后我告诉你主角不是我的原因。
“张凡,你找我出来,有啥事呀,还不能在班里说?”
“就为了给你这个,得了,你一收就完事了,收了你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你当时的表情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因为学校路灯真的不怎么给力,也可能是因为我专门找了一个树荫地,看不太清,不过说话的声音是有点变化。
“这,情书?你啥时候,不是,我们,不是很熟吧。”
“情书确实是,但是不是我的,看见没,那边墙角漏半个脑袋的家伙,他的。”
你往前探了探身子,整个人出现在路灯下,看的清楚。你怀疑的看了看我,然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墙边。
“别瞅了,这么黑,哪里认得清人,就算看得见,我估计你也没有啥印象。信封里面有写名字,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先回去吧,马上老班过来查晚自习了,逮到又没好事。”
我好像记得是我当时说完就走了,也没有注意你有没有跟上来,但是后来你说是我拉着你的胳膊,直接把你拽走了,时间过于久远,即使借用老白的烟酒秘诀,也没有记得更加清楚,不过,那确实就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约的见面,第一次的两个人面对面,虽然,约你的人不是我,虽然只是个意外。
后来的事情我只知道结果,并没有问老薛具体的过程,老薛说他被拒了,拉着我们在三斋的矮垛子上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
“还小呢,急啥,以后说不定还要遇到多少呢,遇到一个哭一个得哭到什么时候。”
“合着我这剩下的半辈子就一次表白都不成功呗,你这是好话吗?”
老薛当时气笑了,跳起来打我,那时候的我是完全理解不了喜欢这种词语,即使我看过的很多小说都是有关于爱情。我觉得王小波对于李银河的表白很帅,想着以后自己也要那样,我觉得杨绛先生的陪伴守候很美好,想着以后也要找一个可以称得上先生这个称呼的人,我觉得喜欢很美好,我还没意识到,喜欢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了,在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老薛已经找到了女朋友,不,应该是算是未婚妻,他们约好大学毕业结婚,好事,我的祝福没有实现。
那是初中吧,我记得,之后就好像再没有什么存在交集的时间点,我回忆起来。就那么打打闹闹,每天上数学课罚站,偶尔跟最后一排的家伙下课泡面、看漫画、看小说,很神奇的,那会成绩还不错,有时候在班级五六名,有时候在班级十几名,不算很高,不算很低,没有上不了高中的担忧,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而和你的有关最后停留在了初中的毕业照,甚至连张双人的合照都没有。
高中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是我们高一的那次篮球赛吧,13、14班的友谊赛,本来学校是没有这样的传统的,耐不住我们两个班的班主任每天凑在一起,所以为了他们的友谊见证,周三下午的这场友谊赛出现了,特别是两个班还同时是他们两个人的课时,所有的解释权都归于他们。
北方的冬天即使是大晴天,下午两三点的时间点还是冷的,两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人穿着羽绒服,在那边带头呐喊着加油,球场上的家伙穿的毛衣的袖子都已经挽起来,厚重的羽绒服早就扔到了地上扎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四四方方的场地中心,除了我。
我是很怕人多的,不是社恐,不是不合群,只是觉得这么好的天气,不在台阶上找个好地方躺下来睡觉实在是有些浪费大好时光,特意找了能勉勉强强躲开场地中心的角度,躺下来,嘴里叼着牛奶味的棒棒糖,小时候唯一指定品牌阿尔卑斯。下节课是老张的物理课,不知道老张的婚礼筹办的怎么样了,上次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说他是师范的,和女朋友一起定向过来我们学校的,我们是他的第一届学生,准备稍微定下来就结婚了。你问我上次是哪次?就是上周跟我聊天然后误了你们班十五分钟课时的那次。老郝的身体也不知道好点没,我们班主任,上次我们上次闹的把他气炸了,拿出他的药瓶跟我们诉苦,每天要一大把的药还要坚持给我们上课,不知道我们的良心是不是喂给狗吃了。对了,我上次放学的时候还碰到老郝拿着那种中药陶锅往家走,自那以后,我就再不好意思在他的课上睡觉。那么大的人也不知道喊的那么大声干嘛,不知道自己身体啥样呀。
就这样闭着眼睛躺着,胡思乱想着,眼前的红光突然一下子消失了,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你。
你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有点大,裤腿一晃一晃的,扎着马尾,厚厚的刘海没有了,扎着长长的马尾,白色的发带在身后随风飘着,脸很小,很圆,很可爱,眼睛还是很大,很亮,嘴唇不红,有点泛白,笑着看着我。
“张凡同学,你应该不是逃课出来的吧,我记得好像之前分班的告示上你就是在13班吧?”
“是呀,你是?林,林诺?”
“林小诺,你那会不是还给我送过情书吗?”
“请注意你的用词,是替别人给你,不是我送的。”
“不重要,你在这里干嘛?你们班的不都在下面吗,你们班老郝也在。”
“我觉得我下午啥也干不了,所以,呆这里,啥都不做,晒太阳,我觉得没啥区别。”
“也是哦。”
你恍然大悟的样子,脱下外套,垫在台阶,坐在旁边。我直起身子,想着会不会因为你的到来引起了场地那边的注意,导致我这偷闲失败。
“棒棒糖给我一个,不然我就在这喊加油,把那些人招过来。”
“好,你厉害。”
当时觉得你这个小丫头好生厉害,不请自来,要吃的还要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老薛当时说的温柔,可爱。
“张凡,你一点没变,我刚才一下就认出来你了。”
“毕业就几个月,我还能变哪去?”
“那我呢?我变了吗?”
你转过身来,看着我,很认真地问道。
好像比之前高了一点?好像还是跟之前一样瘦?好像还是跟之前小圆脸?好像,没有了刘海了,好像好看了一点,好像比之前成熟了一点。
阳光刚刚好打在你的脸上,眼睛在发光,是明亮的光,眉毛在发光,是明媚的光,鼻子在发光,是明耀的光,嘴角在发光,是灿烂的光。你贴过来的有些近,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的清楚,温暖的光。
我有些恍惚,脱口而出。
“现在的你在发光。”
你笑的很开心,张开手挡在额前,继续问道。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有些可爱。
“没刚才亮了。”
你笑的喘不过气来,说道。
“张凡同学,你真的,好玩。”
······
那一瞬间的你,我想我永远记得,现在,我想,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了。所以你看,喜欢这件事情,真的很简单,喜欢的理由太多,喜欢的人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