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丝线，丝丝缕缕缠绕着鼻腔。林知夏跪在急诊室门口的瓷砖地上，指尖还沾着傅沉舟的血，暗红的痕迹在白色瓷砖上晕开，像一幅诡异的抽象画。少年被推进抢救室时，那只死死攥着母亲照片的手，成为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家属？"护士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林知夏抬头，看见对方打量的目光扫过自己沾满泥水的校服，"患者身上多处开放性伤口，还有长期注射痕迹，需要立刻联系监护人。"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傅沉舟父亲发来的消息。锁屏界面亮起的瞬间，林知夏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短短五个字——"管好你的嘴"，配图是她昨天在校门口的照片，连发丝飘动的方向都拍得一清二楚。当她下意识转身时，正对上走廊尽头镜面墙里的倒影——不知何时，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西装革履的模样与医院环境格格不入，墨镜反射的冷光，如同毒蛇吐信。
凌晨三点，医院陷入最深的寂静。林知夏守在傅沉舟的病房里，听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少年沉睡的面容罕见地褪去了尖锐的攻击性，苍白得近乎透明。她轻轻拉开病床边的储物柜，从他沾满血迹的书包里取出那本皮质日记。扉页上的日期"2019.12.24"已经晕染开，旁边用红笔写着"妈妈走后的第七天"。
泛黄的纸页间，干枯的百合花瓣簌簌掉落。林知夏屏住呼吸，逐字阅读那些扭曲的字迹："今天继母把我的药换成了新药片，吞下去后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在镜子里看到妈妈的脸，她让我割开手腕""他们说我疯了，可只有痛才能让我感觉活着"。日记中间夹着半张撕碎的诊断书，露出"精神分裂症"的字样，而署名日期，正是傅沉舟母亲跳楼的前一天。
窗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林知夏掀开窗帘一角，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看见四个黑衣人正在医院后门徘徊。他们手中的电筒光束交错，其中一人举起手机，镜头正对着傅沉舟病房的方向。她慌忙将日记塞回书包，手指却触到夹层里的硬物——一枚刻着蛇形纹章的银色打火机，和昨晚袭击他们的混混身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时，傅沉舟终于睫毛轻颤。他睁开眼的瞬间，警惕地绷直脊背，像只受伤后随时准备反击的野兽。当他的目光落在林知夏眼下的乌青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喉结滚动："谁让你来的？"
"救你的人。"林知夏举起手机，屏幕上是警方发来的询问通知。她看着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继续说道，"那些混混被抓后，供出了幕后主使。"她顿了顿，声音放轻，"和你父亲有关。"
傅沉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为用力攥住床单而泛白。他猛地扯掉输液管，鲜血顺着手背蜿蜒而下，在洁白的床单上绽开朵朵红梅："我说过别插手！"他的声音带着近乎绝望的嘶吼，"你以为凭你能改变什么？他们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就像我妈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林知夏小心翼翼地靠近，将那张母亲的照片轻轻放在他掌心。照片边缘已经磨损，母亲温柔的笑容却依然清晰："我在你书包里找到的。"她对上少年泛红的眼眶，"你说痛才能清醒，可她抱着你的样子，明明希望你快乐。"
傅沉舟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母亲的笑脸。他突然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剧烈颤抖："那天平安夜，我亲眼看着她从废弃医院顶楼跳下来......"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他们说是意外，可我看到了，是继母......她......"
就在这时，医院广播突然响起寻人启事，甜美的女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林知夏的手机同时震动，傅沉舟父亲发来的转账截图在屏幕上闪烁——一百万，附带的语音里，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小姑娘，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林知夏关掉手机，轻轻握住傅沉舟颤抖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听到了吗？这里跳得和你一样快。我们一起逃出去。"她的指尖抚过少年手背上的绷带，那里又渗出了新的血迹。
当傅沉舟的父亲带着保镖踹开病房门时，只看到翻倒的椅子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窗帘。林知夏拉着少年在医院错综复杂的走廊里狂奔，他的绷带在奔跑中散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她手背。"左转！"傅沉舟喘息着指向消防通道，"旧仓库......我藏了东西......"
生锈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仓库里堆满了油画，每一幅都充满扭曲的色彩——燃烧的城堡、被锁链束缚的少女、还有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林知夏在画框夹层里找到一本完整的诊断书，以及一封未寄出的信。信纸上的字迹因为泪水晕染而模糊："沉舟，妈妈不是怪物，他们要把我永远关起来......答应妈妈，别放弃......"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傅沉舟突然将林知夏抵在墙上。月光从仓库破洞洒进来，照亮他眼底翻涌的血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的呼吸灼热，带着铁锈味，"和我在一起，你会被整个世界追杀。"
林知夏踮脚，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她却笑得温柔："那就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全世界。"仓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握紧傅沉舟带伤的手，在黑暗中与他十指相扣。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场救赎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拯救，而是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