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铁皮屋顶上敲打出密集的鼓点，林知夏的掌心贴着傅沉舟发凉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他每一次急促的呼吸。仓库外，脚步声与犬吠声交织，穿黑色制服的人举着探照灯来回搜寻，光束透过墙缝在地面切割出惨白的光带。

    “往通风管道爬。”傅沉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扯下衬衫布条缠住渗血的手臂，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尽头有个废弃地铁站，我藏了些东西。”

    林知夏仰头望着锈迹斑斑的管道口，金属边缘布满尖锐的倒刺。当她踩着木箱往上攀爬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回头看见傅沉舟正用牙齿撕开绷带，月光照亮他手臂内侧——那里密密麻麻排列着针孔，最上方还纹着半朵枯萎的百合，与他母亲日记里夹着的花瓣如出一辙。

    管道内弥漫着腐臭的潮气，林知夏的膝盖被铁锈刮得生疼。傅沉舟在前方带路，苍白的手指不时扶住管壁，留下淡淡的血痕。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的响动，林知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傅沉舟猛地拽进怀里。黑暗中，她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还有头顶传来的对话：

    “确定他们在这片区？傅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丫头片子坏了大事，这次必须——”

    傅沉舟捂住林知夏的嘴，掌心的血腥味混着冷汗渗进她嘴角。她感觉到少年浑身紧绷，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肩膀，像是在压抑某种随时可能爆发的疯狂。当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松开手，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沫。

    “你受伤了？”林知夏慌忙摸索手机电筒，光束照亮傅沉舟煞白的脸。他的嘴角沾着血迹，衬衫下渗出大片血渍，绷带在逃亡中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少年别开脸，伸手去够管道边缘的缺口：“别管我，快出去。”

    地铁站的铁轨上积着厚厚的煤灰，林知夏扶着傅沉舟跌跌撞撞往前走。隧道深处传来火车呼啸的回声，明明早已停运的线路，此刻却仿佛有幽灵列车穿行。傅沉舟在月台立柱后停下，费力地掀起地砖，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

    箱子里装满了泛黄的病历、剪报，还有数十盘录像带。林知夏颤抖着拿起最上面的录像带，标签上写着“2020.3.15 第三治疗室”。当她将录像带塞进破旧的放映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画面里，傅沉舟的母亲被绑在拘束椅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针管刺入她手臂，而站在监控画外的，正是傅沉舟的父亲和继母。

    “他们说妈妈是自杀。”傅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蜷缩在阴影里，抱着膝盖轻轻摇晃，“其实她早就被关在那家医院，用药物控制。我偷偷去看过她一次，她隔着铁窗对我说‘快跑’......”少年的声音哽咽，“第二天，她就‘跳楼’了。”

    林知夏关掉放映机，转身抱住浑身发抖的傅沉舟。她摸到他后颈凸起的疤痕，那形状竟与录像里拘束带的勒痕吻合。“我调查过。”傅沉舟的呼吸喷在她颈间，“那家医院的股份，有一半在继母名下。他们为了吞并妈妈的财产，不惜......”

    隧道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这次不再是搜寻的杂乱，而是训练有素的整齐步伐。傅沉舟猛地推开林知夏，将铁皮箱踢进轨道缝隙：“你先走！从应急通道出去！”

    “我不会丢下你！”林知夏抓住他的手腕，却被少年用力甩开。傅沉舟从背包里掏出裁纸刀，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而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偏执而疯狂：“我说了滚！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就在这时，一束强光突然照亮整个隧道。傅沉舟的父亲站在十余名保镖中间，西装笔挺，表情却阴鸷得可怕。“沉舟，跟我回家。”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想对抗家族？”

    傅沉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隧道里回荡，带着近乎绝望的疯狂。他举起裁纸刀抵住自己咽喉，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回家？回那个关着疯子的牢笼？你早就把我当成妈妈的替代品，用药物控制我，就像控制她一样！”

    林知夏注意到保镖们的手悄悄摸向腰间，她立刻挡在傅沉舟身前：“傅先生，您儿子没有疯。我有证据证明您夫人的死......”

    “证据？”傅父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两名保镖立刻上前，粗暴地扯开林知夏。她挣扎着看向傅沉舟，却发现少年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傅父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这孩子从小就有妄想症，总说有人害他妈妈。你以为你能救他？太天真了。”他示意保镖将傅沉舟架走，转身时瞥了眼林知夏，“至于你，最好把今天的事都忘掉。”

    林知夏被按在铁轨旁，看着傅沉舟被拖进黑暗。少年的意识已经模糊，却仍在喃喃自语：“别管我......快走......”当隧道深处传来火车轰鸣，她终于挣脱束缚，朝着傅沉舟消失的方向狂奔。铁轨在脚下震动，而远处，傅沉舟父亲的声音悠悠传来：“这列火车，可是通往那家医院的专列啊。”

    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林知夏浑身湿透地站在医院大门前。霓虹灯牌“安宁疗养院”在夜色中闪烁，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她摸出藏在内衣夹层的录像带碎片——那是在挣扎中扯下的证据。深吸一口气，她走向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而此刻，在医院地下三层的禁闭室，傅沉舟被绑在拘束椅上。镇定剂的药效让他意识模糊，却仍能听见耳畔继母的声音：“不听话的孩子，就该被关起来。你妈妈是这样，你也是......”少年在药物作用下闭上眼，眼前浮现出林知夏的笑脸，还有她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等我。”

    走廊尽头，林知夏正躲过巡逻的保安，顺着通风管道爬向禁闭室。她的掌心被铁皮划得鲜血淋漓，却咬牙继续前进。当月光再次照进隧道，两个孤独的灵魂在黑暗中遥遥相望，尽管命运的齿轮已经将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却仍有一丝微弱的光，在永夜中倔强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