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卿站在路边等车,不可避免地听到了旁边余梓如的电话,那人在电话里没说什么,时不时来一句“嗯、好”。车来得很快,余梓如倒是毫不避讳地继续在车上接电话。坐上车后,连手机里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你今天的回来路上小心点,回来之后和他多出去出去,听爸的话,别老把自己憋在屋里。平时即使不出门,也多跟你妈在外面喝喝茶,跟家里人不要装高冷,不然以后工作都不好找……”
余梓如麻木地盯着外面的绿化带,试图强迫自己憋住不要去和电话里的人试图说明什么,没有人能叫醒装睡的人,为了避免这通电话时长被无限延长,和被看出异常,临近发疯边缘的余梓如压抑了几次摔手机的冲动。电话那头的人心里还不禁感叹,“这回国了,在家人身边就是不一样。都没有在国外那么冲动了,果然就是缺乏了家人的陪伴,这孩子的叛逆期真长,都快大学毕业了,也不谈个男朋友,说是什么不婚主义。哎!我的责任任重道远呢……”
车行驶得不快,这通电话还是等到到了才让余梓如找到机会挂掉。
“你等会儿有什么安排吗?”杨佩卿好不容易找到缝隙,在余梓如一个又一个语音中发问。“我想找你聊聊,好吗?”
“不好,我当初和你应该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昨天收留你也只是因为太晚了,我的家教不允许我去打扰别人。”
“我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就一杯咖啡,你看,对面就有咖啡店,很快的。就算是我感谢你,我请你喝。”说罢,杨佩卿就拉着她的衣袖向着马路对面的星巴克走去。
本来就是顺带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下定决心的坚守。杨佩卿没有拉动余梓如,反倒是差点被拽倒在地,踉踉跄跄了几步才站稳。
“首先,我刚刚就已经说明了,不想和你什么聊聊,无论多快都不行。我没有那个心情和时间浪费在一遍一遍地叙述同一件事情上。其次,我不喜欢喝咖啡,一直都不喜欢喝,从小就是,呵!不过你也从来都不记得。反正无论你以前知不知道,我对着拉拉扯扯的行为很缺乏耐心。最后,我再重申一遍,我们之间的事早在6年前就结束了。如果说你认为是你的原因,所以想要挽回,那我只好说大可不必,你我心里都明白。最后,别把自己想象得很伟大,更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人设,别人面前惺惺作态。”手指深深嵌在手掌里,清楚的痛感正以极快的速度通过神经上传给大脑。转身就走的决绝背影,留下了呆愣在原地,嘴唇上隐藏的牙印。
“欢迎回家!”熟悉的声音最终没能让杨佩卿稳住克制已久的情绪,还在换鞋的手,落上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泪珠。显然,下意识的动作没能发现餐桌上的纸巾早就用完。翻包,可怎么反复摸到的都是原本为对话准备的思维导图,包很空,藏在一层层下的纸巾却百般都摸不到,她不知道本该是在夹缝中的东西为何会在这里。
“不是这个,不是!你到底能不能不要出现在这里了!我受够了!”泪花浸湿了单薄的白长衫,杨佩卿背贴着门踉跄倒下,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抱住弯起的膝盖,蜷缩在门后走廊的颤抖,甚至都没到客厅的沙发上。
从未听过的语气,从熟悉的嘴里说出,听到的声音,从前就像是蜜饯一样,而却让坐在大理石板上的人,感到了火烤的煎熬。冲动渐渐退去,理智登上舞台。从地上爬起来的人突然被一个想法吓得一激灵,眼泪瞬间收回,打开电脑,看到预想中的线下现象。关上电脑,在被子里的人,脑中循环播放之前余梓如傲娇的音频。
“余梓如你这个骗子、连个人都不会忽悠。明明是要骂人的气势,说出的话又是怂了吧唧的。我能感受到你的挣扎和苦楚,也知道你根本就是还爱着我,为什么不信任我,不和我分享呢?!”嘶声的音色终究还是撕开了虚伪的假面,原本作为安抚消极情绪的音效,现在宛如在伤口上撒盐,不留情面地讽刺杨佩卿还在为挽回努力的可笑。
头深深埋进枕头里,狂风般吸入残留的气味,一点一点“扭捏地”进到被窝中,后来的几个小时,没有闹钟,没有电话,还没倒时差的困意席卷而来,很快就意识混沌、沉沉睡去。再次清醒,余梓如看着窗外,叹口气后,低头脸上是意味不明的苦笑。“我这样的人怎么配让老天爷准备黄昏、晚霞呢”
乌云密布的黑空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南方的冬天是不下雪的。余梓如一向不喜欢开暖气,干枯的嗓子连吞咽口水都是痛苦的。她很少不会在开车的时候听歌,可今天听歌软件的大数据推送始终不尽人意,没听5分钟,车上归于平静。
当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余梓如就明白自己走神了,打开车窗,冷风如刀刃般迅速地滑过脸颊,过了几秒,才感受到“凛冽”。山,是一座连着一座的,风穿着山谷呼啸,几经“升调”,外加上晚上黑与白两色的碰撞,稀疏平常的夜晚也犹如鬼城丰都了。
余梓如又走神了,只不过此时车已经在家底下的车库了。张春丽女士不明白监控里的女儿在车里坐了15分钟还不上来,一度以为是监控的电线被老鼠咬坏了。而在看似平静的监控画面下,是余梓如坐在化妆镜前,手稳快速画完了全妆,多亏了自己这双长期做实验的手,早就被摧残地肌肉记忆,再加上监控的延迟,掐着点,在张春丽女士电话拨打的前一秒进了家门。
“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快要被妈妈问到发疯了,从早上开始就在问,你下次能不能发航班信息到群里啊,不要折磨我了!”余思佑一脸苦闷地走来接过余梓如手上的行李,一张嘴在她身后一连抱怨了一路。直到走到了张春丽面前,余思佑装模作样地把手顺着嘴唇滑过,闭口从她们身边走过,拖着余梓如的行李上了楼,连电梯都嫌慢了。
“终于舍得回来了。余大小姐这是没事不回家啊!”张春丽的声音是刻意被放大,仿佛是为了被某人听到。
“您没必要在这里阴阳怪气,今晚我要调整时差,没必要准备我的晚饭。”余梓如神色冷淡,全然不顾面前女人的讥讽,只说一句后就离开了。张春丽被余梓如的蔑视恼到,原本抱在胸前的双手,向余梓如的手臂抓去,反应过来的人在被抓到后,眉头一皱,一下甩开。本来就因为快速移动而站不稳的重心,被一下子摔出去,头狠狠撞上后面的楼梯扶手。
“余梓如!你竟然敢怎么对我,我可是你妈妈,你爸是不会饶过你的!”张春丽狠毒地指着余梓如,说话的时候太过激动,头上刚撞的包被刺激到了,她大声叫唤着,指着人的手指,即使和另外一只手,痛感也不减分毫。
余梓如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但也只是一点而已,自己本来就心情烦躁,这人还硬是要往枪口上撞,没办法,反正这人又没死没残的,不过是多了个包。已经习惯了她这些年的冷漠态度,那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不会来她这里自讨没趣。
被恶心到后,余梓如没有像先前说的那样在房间呆着,甚至都没有回去,空留了搬运工——余思佑还在帮她收拾行李。
海滨城市的晚风夹带着海盐味,滩上的公园里多数是一些精英的上班族,穿着展示身材的运动服,打扮得干净利落,在公园中有序、礼貌地问候和跑步锻炼。这里没有什么多样化的游乐设施,很少家长愿意带小孩来这,住在附近的非富即贵,整个公园内格外宁静。
余梓如走进一家极具设计的海边咖啡厅,墙上的瓷砖是黑白为底,上面被小孩涂鸦上了童真的花纹,桌子板凳等屋内的设施被擦得一尘不染。店主是一名略有名气的设计师,简约大气的风格又不失独特性。余梓如一踏进去就仿佛散去了所有的不开心,随便找了个靠玻璃窗的地方坐下,原本想用手机点单,结果发现手机没电了。身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低低叹口气,向店外走了出去。
“你好,是本店哪里令你不舒服吗。别误会,本店新开业,希望有一些建议来改进。”那人的言辞让余梓如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去和气对待,温柔好似驱赶了屋内的所有寒气,若是此时坐在屋内,店长的声音定然也是一般享受。
“那倒不是,我的手机没电了,钱包也没带。”
“没事,我们店允许赊账,外面那么冷,坐下来休息会吧。”店长绕过吧台,拉开了余梓如面前的椅子。
“那好吧,谢谢。”余梓如也不好拒绝,于是点了杯白茶和巴斯克,独自看着窗外的海景。
我这一次只能待最多一个星期,还要不要和她见一面呢?可是啊,余梓如你明明都狠下心说出那样一番话了,没必要在这里后悔了吧,你这个死恋爱脑,又不是没有事情干了,要知道你现在连自己的妈妈都没有找到,不能再让自己被好看的泡泡迷住了,真到了那个时候真的要后悔一辈子……
“你好女士,我们这边要闭店了,如果你这边的餐食没有吃完的话,可以打包的。”
“抱歉抱歉,不用了,你做的挺好吃的,这账我下次来付。这是我联系方式。”余梓如说罢,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桌上的餐巾纸上写下电话号码和姓名。
“好的,那我就收好了…余女士,欢迎下次光临。”
余梓如驾车到了一间仓库门口,用指纹和密码解开了门锁,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拉开电闸,四周环顾了荒废了很久的秘密基地,在里面待到第三天的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