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萨奇前辈体质特殊,天生能视不可言说之物。
而被妖刀『罪歌』碎片寄宿的我,也因祸得福拥有了同样的眼力。
“呀~呀~”前辈凝视着飘浮在影山茂夫身旁的异次元绿色灵体,选择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顺便嗦着实为异能粒子收集器道具的透明奶嘴,冲我这边努了努祂小巧可爱的三瓣嘴,示意我依计划行事,莫要轻举妄动。
得到上司的指令后,我佯装不耐烦地拍了拍身下的床面,咂舌抱怨道:“大师,就像刚才我同您说过的——我赶时间,现在您的弟子也来了,那贵所的除灵效率可否再快上一些?”
“唔呃……这、这当然可以了!”灵幻新隆搓手笑得略显僵硬,他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分配工作道,“龙套,我负责为客人除灵,针对那把刀的除灵,就交给你练手了。”
“毕竟人的构造较刀复杂,”灵幻新隆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师长模样,胡诌道,“因此需要更为精确细腻的手法来进行处理。”
「不不不,比起人,显然是茶几上的这把怪刀,解决起来更棘手吧!」空中聚不成型的绿色灵体,简直就是我的嘴替,它绕着影山茂夫边转悠,边劝说道,「你要谨慎点啊,茂夫,刀里的东西邪性得狠,不是能被轻易驱除的存在!」
是啊,倘若容易解决,我又岂会任由罪歌附身到今日?
还是掂量清楚自己的实力,放下脸面,不要逞强,尽早投降说“抱歉,我做不到”吧,影山茂夫。
在七年前的搜查任务中,意外被妖刀寄宿以来,我早已对摆脱它的侵扰,失望过无数次了,所以再多一次也无妨,我还没有可悲到去埋怨一个“年少”异能力者的地步。
“感觉我应该能做到。”影山茂夫单手抱着装有乌萨奇前辈的胸包,坐进了沙发,另一只空闲着的右手,则朝茶几上的妖刀伸探了过去。
我见状大惊,刚要张口提醒影山茂夫小心受伤,便听到灵幻新隆大言不惭地说道:“听明白了就开始干活吧,搞不定时,记得喊为师帮忙。”
说罢,灵幻新隆返回我身边,先是在床头点燃了一支味道好闻的香薰蜡烛,后又让我脱去上衣,他放水绞了一块热毛巾,将之轻敷在了我的肩颈处……
留意到灵幻新隆自影山茂夫进屋后,从未理会过那团气息既诡异,但又令我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的绿色灵体。
对于意料之中的事实,我还能说什么呢?
号称是“灵能力者”的灵幻新隆,实际上根本感知不到任何“灵”的气息。
——他就是个利用年幼无知异能力者牟利的骗子。
不过人性复杂,谎言亦分善恶。
且我和前辈皆非不问情由,先入为主,以偏概全,不知变通之辈,否则也不可能会为鱼龙混杂的『第七机关』效命多年,而视甘愿受条条框框约束的军|警之流如……
如……
我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对那类人的看法,只觉得接受驯养、服从命令的“猎犬”一词,倒还真与我那粗鄙浅薄的认知,确有几分贴近。
迄今为止,『第七机关』尚且算是一个我不怎么反感的职场。
相对自由也总是比绝对自由,能给予我更多的可控感与安全感。
而规则于我,就像拧螺丝钉,拧过紧,我会滑丝崩坏;拧过松,我又会动摇不安。
唯有力道适中,方能发挥我真正的效用。
由于扮演委托人的我,实在不便出言同那绿色灵体进行交流,于是只得跟身处对方附近的乌萨奇前辈,点头互递了一个眼神——
我负责拖住灵幻新隆,前辈则负责搜集影山茂夫的异能粒子,并探查那团可疑灵体的底细。
“山本先生,请放松趴好,”灵幻新隆两手并用,将我扭着去看乌萨奇前辈的脑袋,一把掰正,脸朝下摁进了开在窄床面上的透气洞口内卡住,“我要开始对您实施除灵仪式了,无需害怕,这一过程会相当舒服的……”
灵幻新隆此言非虚。
强打精神坚持了不到两分钟,我便在对方宛如顶级按摩的“除灵”手法下,舒服得昏睡过去,开启了梦之国度的大门——
“咿——呀——哈~~~~!!!”
蓝天白云,碧水游鱼,绿树成荫,我望见成熟体的乌萨奇前辈,正举着一根中间黄两端白的“烟花棒”,紧紧追在一只宛如漏气绿气球的灵体身后,瞄准对方“砰砰”放着炮。
绿色灵体连跑带嚎地飘向了森林深处:“为什么要追我?!我看你也不是附在那把妖刀上的恶灵吧!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疯兔子啊?!”
“呀哈!噗噜噜噜噜噜!”前辈越追越兴奋,越打越上头,祂挥舞着手中的热·武器,在林间上蹿下跳,和绿色灵体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呀哈!呀哈哈!咿~呀~哈!”
“茂夫救我啊啊啊啊——!!!”森林里传来了绿色灵体一阵阵喊破音的哀鸣,“嘶好烫!好疼!啊~要被打散了!快住手啊你个兔子妖怪!”
“可恶……要不是本大爷先前被那俩小鬼削弱了那么多,”发声位置忽地迸发出一股强大灵力,冲开了天上的云团,“你以为我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吗?!今天本大爷就在这里跟你拼了!”
“撤出森林,‘小酒窝’,”我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语气没有多少起伏的男声,是影山茂夫无疑了,“林子深处的‘那些’,才是我们要驱除的对象。”
话音刚落,林中猛然冲出一个脸上浮着两片显眼红晕的绿色筋肉光头男,而它手上竟然……
竟敢那样用力地抓握着我家乌萨奇前辈柔韧度一级棒但易受力变形的长耳?!
“你给我——”
原本平静祥和的梦之国度,狂风乍起,阴云攒聚,天色骤暗,碧水激荡,游鱼翻跃,自深林蔓延而来的不祥黑雾,在我掌中逐渐凝聚出一柄寒光森然的武士刀,旋即便经我之手,十字斩劈出了一个袭学自我同族叔父的攻击招式——『时雨苍燕流·攻式第八型·筱突雨』。
“放开前辈!!!”
刀起,臂落。
疑似叫作“小酒窝”的绿色筋肉光头男骇然惊怔:“什、什么?”
连同对方被削下的整只左臂,我抢回了握着棍型武器没撒手的乌萨奇前辈。
“啊……怎么办,前辈——”我掰去貌似尚未反应过来自身已然离体的绿色鬼手,忧心忡忡地摩挲着乌萨奇前辈的一双长耳,“果然变成皱皱巴巴的海带耳了,看样子需要过段时间才能恢复了呜~”
“呜啦!”前辈拍开我的手,两耳一竖,当即复原如初,“呀哈!”
“欸?”我盯着乌萨奇前辈瞬间还原的长耳,讶异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以往不是要——”
“呜~啦~”前辈蹬脚跳离了我的怀抱,落地后祂转着手中的长棍,对我解释道,“咿呀哈!咿呀哈!”
噢~原来我以为的“梦之国度”,其实是我的意识世界啊!
“那前辈目前的样貌,”我打量着成熟体的乌萨奇前辈,推测道,“也是因为这即是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吗?”
“哈啊!”前辈肯定了我的想法,挺起胸脯“噗噜噜”地欢喜了一阵子,似乎很满意我对祂的崇敬。
“可前辈是如何进入我意识的?”我心中一沉,冒出一个不大妙的猜测,“您该不会是主动用罪歌弄伤了自己吧?”
曾经,我用换手运刀的招式——『时雨苍燕流·攻式第五型·五月雨』,在多名丧失自我的『罪歌之子』围攻下,以细微的划伤,为乌萨奇前辈争得了扭转局面的时机,却也由此被妖刀碎片寄生,化为了新的『罪歌之子』。
“那个……”影山茂夫在一旁插话道,“山本先生的前辈,也许和小酒窝一样,是被我带进来的。”
“抱歉,正如师父所说——”影山茂夫朝我伸来了右手,“我对超能力的掌控仍不够精细,但是解决您手里那把妖刀,应当……也无需我手下留情了罢。”
“能把刀交给我吗,山本先生?”
影山茂夫的额发飞扬起来,他周身气势大增,使我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
恐惧。
“你究竟——”我极力压制着手中罪歌的反抗,将嘶鸣震颤的妖刀,递给了面前的少年人,我那深受本能情绪影响的嗓音,颤抖且沙哑,“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当真只是一个拥有异常能力的“人类”,而非某种以人类之躯作为掩护,降临此世的更高维存在吗?
不知为何,此刻的影山茂夫,令我蓦然想起一个概念性的名词——
『超越者』
意指异能力强大到抽象,仅凭一人之力即可造成极广范围巨大影响的超高危险型异能力者。
而这样的人物,以我的职级权限,也只在『第七机关』电子情报库的往期国际档案中,找到过寥寥数名,还均是异能大战时期的“传闻”,本土完全没有近似的存在。
“呜啦!”乌萨奇前辈的制止声,唤回了我的思绪,祂指着不住挣扎的妖刀,跟影山茂夫沟通道,“嗯~~~~哈啊?”
“山本先生的日常工作,需要不会触犯刀具管制条款的武器防身,而闲置时能以人体为刀鞘实现收纳效果的妖刀很便利,”影山茂夫气势渐弱,发型也变回了乖巧的锅盖头,他面露轻松的微笑,重复了一遍前辈提出的要求,“所以让它平日里安分一点就足够了,不必完全驱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