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儿看着男子的面容,看着他的眉毛与眼睛,看着他高挺的鼻子,看着他的嘴唇。
一脸的正气无畏,一身的英姿挺拔。
白日里的惊险刺激似乎就是上一个瞬间一般。女子忘不了男子的出手相救,忘不了他牵着缰绳的样子,忘不了他在雪地里走着牵着自己的缰绳。甚至想不明白,那样阳光可靠的少年,怎么就会是一个皇子?
沈娇儿的父亲不止一次的给她说明的一个道理,皇家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万万不可对皇族的人动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本心,巩固娘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只有自己变强了才有能力让自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选择自己爱的人。
只见晚宴之上,五殿下慌忙起身:“不必这么客气的,沈姑娘。”
太子赵恒半靠在椅子上懒散的看着这一幕,拍起手来:“好一副佳人谢恩图。”
五殿下赵璇愣在原地,心知此乃鸿门宴,要引他入局。事已至此也急不来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赵璇心里隐隐作痛的看着自己的六弟赵衍。
刚刚在马车之内,他已经明了自己的六弟可能是喜欢上了沈姑娘,在这冒然的姻缘面前,他恐怕会伤害了自己六弟的心。
只见六殿下给自己倒酒的手愣在原处,一脸诧异的看向自己的五哥赵璇。心念到,何意?
赵璇看着他的六弟赵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作何解释。
如果只能有一个人入局的话,赵璇到希望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六弟赵衍。
他的六弟善良纯粹,在皇权的漩涡中挣扎不了多久。
姑娘像月光一样站在赵璇的面前,笑容就如同空中的明月。
“怎么?我谢谢你,难道不应该吗?”女子弯身俏皮,这女子若是自己的皇妹,他一定好好爱,可偏偏是镇北侯之女。让赵璇不敢生爱。
“那,你要怎么谢我?”
“我带了一罐桃花酒,给你尝尝?”女子笑的春花浪漫。斗篷下从衣裙间拿出一小坛子酒。
赵璇诧异,这女子确实和普通闺房的女子有些不同,竟然随身带着酒坛子。
赵璇将眼神投向太子赵恒,又看看自己的六弟赵衍。
“怎么,不喜欢桃花酒?”女子俏皮发问。
赵璇心想,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皇子当中,就只有他对桃花过敏。
倒也不是很严重的过敏之症,只不过会让他昏昏沉沉的,眼睛也会跟着花了起来,看不清事物。
赵璇不解的看着姑娘。“用桃花酒谢谢我?”心中生笑,这女子还真是特别。
六弟赵衍眼睛闪过一丝紧张,他陡然间明白了姑娘为何问他桃花酒的事情,莫非沈姑娘觉得这桃花酒是所有名酒中最好喝的酒?
但女子喜欢的酒水,不见得男子就会喜欢,尤其是桃花酒,自己的五哥赵璇还对桃花过敏。
五皇子看了看太子赵恒,赵恒在自己的东宫里倒显得简朴随意了一些,松垮的大布衫罩在外面,身子轻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慵懒。
璇的眼神递过去,观察着太子微妙的情绪。
太子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染了酒气有点红晕。笑看温柔,愁也温柔。
赵璇将眼神垂下,看着沈姑娘手中的桃花酒只能苦笑。
“那我尝尝你拿的桃花酒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璇将空酒盏端在半空之后,迟疑却又果断,等着沈娇儿给自己添酒。
沈娇儿先是一愣,接着欣然的笑了起来。
她芊芊玉手犹如削葱,拟着月光如玉。
轻轻将酒坛子打开,:“嗯。我来给五殿下添酒。”
酒坛子打开,桃花香气扑鼻而来。酒香、花香、果香、迷人魂魄,非同一般。
但赵璇僵持的不敢喝下。一来胆子小,二来他不想让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转念一想,赵璇心里明白。
太子赵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颇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
真真切的想看着赵璇把桃花酒喝下去。
赵璇一副君子贤相:“那我尝尝。”
嘴角的笑容不明不暗。
沈娇儿并不知道五殿下会对桃花酒过敏,她只记得,在这皇宫中,曾有一位五殿下夸赞过她的桃花酒好喝。
那是七八年前,沈娇儿随父一同入宫去参加一场诡异的葬礼。
元景二十一年冬,皇宫内一切如常。只有一道秘闻传出,皇帝宠妃德妃温泉沐浴偶感风寒,不日便归西而去。速度极快,消息确切,让人不免心生疑虑。
而那个德妃正是五殿下的生母。
妃子死掉,作为皇子们并不能去悼念意外身死的德妃,皇子为晏国根本,虽然追崇孝道,但在国运面前谁也不敢逾越。
明明一个妃子的葬礼,而且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的葬礼却异常简单。棺橂放在堂内,只有两个贴身的宫女和一个文官守着。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或者嫔妃过来悼念。
德妃的母家也不曾来人,家族内外就像不知道德妃死掉一样。
意外的是,这样一场冷清的葬礼竟然请来了远在边关的镇北侯。那日的镇北侯虽换了干净衣裳却也难掩他的悲痛之情。
镇北侯沈峥让他的小女在庭院里玩,自己则进了内院。
“皇宫内不让办丧。”文官看着大将军进来,冷冰冰的说道。
沈峥眼神发狠看着文官。他心情不好,怒气难平。
“什么时候没的?”
文官回答:“晨子时。”
“怎么会这么突然?”沈峥跪拜在棺橂之前,声音沉重。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却在这一刻有些柔软的想哭。
他的手微微颤抖的填香,燃纸。
文官依旧冷冰冰的说道:“将军,您应该是知道的,才回来的吧。”
沈峥一愣,眼神却锐利了起来。
“是啊,我知道的,邱九鸢是因为我才甘愿离开的,放弃了妃子的身份,也舍弃了自己的孩子。”
沈峥声音低吼,句句不提皇帝,但句句都是在埋怨皇帝。
屋外是飘雪,静的蹊跷。
皇帝却在屏障后,愤怒早已掩盖住了他所有的悲伤。
“沈峥,若不是鸢儿求我,你以为你是怎么从边关回来的?!”
天之娇子的赵怀安,此刻却愤怒的发抖。
“你们欠朕的,朕要让你们加倍偿还!”
明晃晃的龙袍,明晃晃的白雪。屋内,明晃晃的白绫,明晃晃的纸蕃。
沈峥他不怕死,故而敢直言不讳:“鸢儿最后悔的事,就是选择了你!”
一句话,像个利剑一般,直中赵怀安的要害。
园外的沈娇儿并不知道是谁死了,也不知道她的爹爹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她只知道等了很久,她爬山院子内的假山看到了一个站在房檐上朝着自己所在园子里张望的少年。
沈娇儿很好奇,她从假山上跑下来,跑出了院子。她第一次进宫,但却一次就找到了少年所在的宫殿。
“你为什么站的这么高?”女孩子站在下面发问,七八岁的模样,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你是何人?”站在房檐上的皇子同样发问,他穿的单薄却富贵,身上的图文是绿松棕鹿,帽子是九蝠含珠。
“我?我是侍卫的女儿,跟着爹爹进来办事情的。”
女子笑着,此时如花灿烂的笑颜对赵璇来说都是莫大的嘲讽。
“不许笑!”
“为什么?”女孩太真发问,但却听话的将笑容收了起来。
“我不笑了,那你能从房檐上下来吗?”
“能啊。”小皇子终究是年纪小,孩子心性,听了女孩的话,便从上面蹦了下来。
“哎,危险。”
好险不险,少年落在了女孩的身前。少年打量着女孩,衣着并不普通,但缺少了本该这个年纪的娇嫩可爱。
“穿的朴素,是因为要跟着你爹爹来宫中办事?”
“爹爹说了,今日不宜穿的亮丽。”
女孩回答。少年皇子便猜出了事情缘由。
母妃离世,总会有一些前来悼念的亲属。皇子看着女孩,心想女孩的父亲会是谁?谁会来悼念自己的母亲?
“你来的那个院子,里面人多吗?”皇子小心翼翼的问。
“里面?人不多的。你怎么不自己进去看看,要躲在这里张望?”
“我不能去那里面,父皇不允许的,皇宫内的所有人,没有父皇的允许,都是不可以进去的。”
“那里面是谁?”女孩好奇。
“是我的母妃,她死了。”皇子平静的说,但泪水却不停的流下来。
女孩愣愣的站在原地,皇子接着说道。
“宫人们不让我来。我问了嬷嬷,她告诉我爬在这个殿内的屋檐就能看到我的母妃,但我只能看到母妃那冷清清的庭院,我却看不到我的母妃。”
皇子说这话,身上却在发抖。许是在冰天雪地中待的太久了。
女孩心性善良,想了好几种劝诫宽慰的话,但到嘴边一想还是觉得不妥。着急的抓着自己的棉袍,突然摸到了衣裙下面的小酒壶。
“你尝尝这个,这是我爹爹拿给我暖身用的。”
“是什么?”
小皇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好辣,你个女子,怎么随身拿着酒?!”
“是爹爹让我暖身用的。”
小皇子拿着酒壶喝了一口,泪水直流。
“别哭了!”女孩劝却喊了出来。
小皇子倔强的说:“我是辣哭的!”
冬日里飘雪,寒风起。几盏灯笼摇摇曳曳。
“天见暗,我得走了。你别站在房檐上,不安全。”
“嗯。”
女孩伸手拿回自己的小酒坛。
“拿来吧。”
小皇子略显尴尬,“谢谢你的桃花酒,很好喝。”
“你刚刚还说辣呢!”女孩边说边把酒罐放到自己的棉裙里面。
小皇子轻轻抿嘴:“等有机会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是这皇城的五殿下。”
女孩只是笑笑,便离开了。
“那,我们回见了,五殿下。”
往事如烟,袅袅婷婷,隐隐绰绰。
太子的东宫内,五皇子赵璇喝下了桃花酒。
“这桃花酒,如何?”沈娇儿睫毛挑挑,笑颜俏皮。
“很好。”赵璇他不是怕辣,也不是不会喝酒,只是觉得这桃花酒和平常的桃花酒有些不同,果香、花香都难遮酒水的酷辣。
女子笑颜如花,俏皮生动了许多。
“五殿下,还真是特别。”
赵璇对女子突如其来的冒昧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赵恒将一切尽收眼底,丝竹悠扬,清脆的掌声响起。
太子笑说道:“吾也觉得有趣,吾的五弟也是可爱灵动的人呢。”
赵璇急忙解释。“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弟还是很愚钝的。”
几位皇子在太子的东宫内都在笑话五殿下,他一如既往的软弱无能,懦弱而不自知。
烛影闪动,忽明忽暗间,只见到那手握酒坛的女子似乎有些面颊红晕。
宴会散去,天空中高悬的明月。五殿下有些乏力的瘫靠在六弟赵衍的身上。
酒气弥漫,赵璇的眼花的更加厉害,索性将眼睛紧紧闭上,卸力的让六弟扶着自己走。
“赵衍。”
“哥,我在,我扶你上马车。”
一阵香气,冬日里鲜有。赵璇在骞赛围猎的时候也闻到过。
是娇儿?赵璇闭着眼睛,但嗅觉更加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