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璇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只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躬身上了骄撵。莫名的心中觉得熟悉,又说不明白。那身影就像是一位故人,像是一个曾在深渊中见到的伙伴。
梦回那年冬雪弥漫的永胜宫。赵璇的生母不知何故突然暴毙。大雪掩盖了整个皇宫楼阁,冬雪一样的将赵璇身为皇子的恩宠掩盖在了那年冬日。
德妃的离去,赵璇他再也不是怀安皇帝宠爱的孩子。
德妃和他赵璇,在那一年冬不知怎么,竟然成了整个皇城中的禁忌。
皇帝赵怀安不让所有人提起此事,有关他们母子的一切更是不能提。
也是那一年,赵璇真正的看清了他所生存的世界,皇家之地的危机四伏,皇子之争的尔虞我诈。
德妃离世的那一日,他痴痴傻傻的去看自己的娘亲,被告知所有皇子以及族内家眷都没有权利去看薨逝的德妃,甚至不能去悼念德妃邱九鸢最后一程。
还是那日,大雪不留情面的下着,天空阴沉沉也灰蒙蒙。
冷清的宫殿层峦叠嶂,只有一个穿著单薄的皇子朝着昌极宫的方向张望着,他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
那是他的生母,他的德妃娘娘,他在皇城中的净土,唯一依靠。
记忆中的美好越来越淡,那一天的痛苦却越来越深刻。苦难不易被歌颂,但苦难永远如影随形。
模糊的记忆里越来越深刻,赵璇只记得,他要成为皇城中最尊贵的五殿下,这好像是他对某人的约定。他是皇子,是这皇城中的五殿下,他要带着那个小女孩去吃这皇城内的美食,答谢她曾给他人生中最后的一寸温暖。
从那天之后,赵璇因为是偷偷去的永胜殿,引来皇帝大怒。
赵璇成了钰德院内最不受宠爱的皇子,没有之一。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是这皇城中的五殿下。”
儿时的声音在赵璇的脑海里浮现。
“五殿下?”赵璇苦笑着上了马车,自念自的悲凉。
“五哥,你好点了吗?”赵衍在马车内给赵璇端来一杯热茶。
赵璇抬着的手却有些无力,两手努力的将茶杯拿在手中。
“难道沈娇儿不知道你对桃花过敏吗?”
赵衍看着在马车内虚弱的赵璇,心中生愤。
“应该是不知道的,也就只有兄弟几个知道我对桃花酒过敏。剩下的还会有谁知道?”赵璇苦笑,就连高堂之上的父皇也不曾了解他的儿子。
赵璇软塌塌的靠在马车内,马车内并不平稳。
一阵颠簸,赵璇跌入衍弟的怀里。
赵衍急忙的扶住赵璇的肩膀。
“哥!”
指节分明,透过外袍,透过内衫,赵衍的手触到一阵潮湿。
“怎么会有血?”
赵衍慌张的看着自己的左手,又看看五哥赵璇的肩膀,他的声音震惊又谨慎。小声在赵璇的耳边询问。
赵璇知道瞒不下去,只好再找一个借口。
“昨日山上狩猎,摔伤的,不打紧。”
“昨日?”
“嗯”赵璇缓缓喘气,酒意夹杂着过敏症的发作。
“我的肩膀,并不疼的。”
“五哥,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赵衍声音急促,手却悬在半空之中。
赵璇闭着眼苦笑,“真的没事。”
六弟赵衍气恼的坐在旁边,他不会讲话,也不会安慰人,更不会想办法。但是他会心疼他的五哥,那个和他一起长大,处处会帮助他的五哥。
“今天又是围猎,又是喝桃花酒的,五哥,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的啊。”
赵璇笑着睁开眼,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六弟,没事的,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不是大事。”
兄弟之情,手足之亲,患难之际,交集更浓。
赵璇知道,他的六弟啊,会是他永远的依靠,也将会是他唯一的软肋。在这荒凉的皇城之中,在这凄惨的血脉争斗中,只有六弟赵衍真心对他。
后来的几天里,赵璇都在钰德院里,不曾出去。六弟赵衍在院子里写字读书,几日都陪着赵璇没有出门。
一日,赵璇大好,和赵衍一同在院子里耍着枪花,长枪犹如一条飞龙,弹跳跃沸,映着皇子的身姿跳脱升舞。
突然,院子的大门被一个宫人推开,身后还跟着一个阉人,服饰华贵不容说。
“金泉公公?”赵璇和赵衍一同发出了疑问,此时此刻,皇帝的贴身公公为何会来这钰德院?
金泉公公轻轻躬身,表情似笑非笑一脸恭敬。
“五殿下,六殿下。”
“公公好。”
清晨阳光很好,赵璇赵衍一同行礼问好。虽说金泉是个阉人,但在这皇城内,谁的命更金贵却很难评说。
金泉行礼之后,站直的身子:“传皇帝口谕,召五殿下进宫求见圣上。”
“是。”赵璇跪在地上接旨,皇帝威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宫之中,赵璇换了进宫才穿的衣服,墨蓝色的长袍,团龙密绣。
皇帝再忙,让他在殿内等着,大殿内,地面的石砖犹如水面一样光滑,赵璇就站在大殿一旁,身似一根柱子,却又融入不了这个大殿之中。
时间流逝,宫人们进进出出。赵璇站在原处,腿根发麻。
“你就是赵璇?”
一个老者的声音从内殿的传出来,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走到了赵璇的面前。
“沈丞相。”赵璇亲躬身行礼,出于一个晚辈的礼貌,也出于对沈丞相的尊敬。
老者头戴官帽,衣着似乎还是早朝时的装扮。想必老者在内殿中待着的世间也很久了。
沈承恩上下打量着赵璇,大殿之中的赵璇,身穿墨蓝。
沈承恩的两鬓斑白,胡子灰白被打理的很好。
“沈丞相。”赵璇行礼表示应有的礼貌,再看看殿内,旁下无人。
“你就是五皇子,赵璇?”老丞相眼神锐利,上下打量赵璇。
只不过是个瘦弱少年,难道真的让娇儿与他婚配?老丞相心生不悦,又无可奈何。
赵璇点头,站直身子,正气贤相的看着沈丞相。
赵璇心里有着不敢想又不得不想的猜测。
父皇叫他入宫,只有他,也只能是他。父皇没见到,先见到的是沈丞相。
何意?
怕就怕在,早有定下的阴谋。怕就怕在是自己的父皇要推自己入深渊,入这修罗场。
“你小子,是有福气的。”老丞相说了一句没有边际的话,边拂袖离去。
大殿内,静的空无一声,沈丞相走远了,大殿内就剩下他这一个少年皇子。
那一日,赵璇在父皇的宫殿内从白天等到天黑。
整整一日,都不曾见到那个要见他的父皇。
太监金泉挪着步子慢慢走近赵璇。
“殿下,皇上突然有事要忙,许是没时间与你当面说了。您请回吧。”
赵璇木讷的看着金泉,像一个木偶一般的点头。
他知道金泉说的话,无非就是父皇给自己的说辞、一切都是假的。就和他以前一样,在这座伟岸的皇宫内,赵璇像个小透明,可以所以被忽视,可以被尽情的冷漠,嘲讽,一文不值。
等赵璇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冰雪初凝。
等赵璇回到钰德院的时候,月光冷冽,路面湿滑。
“哥,五哥!你回来了!”
这冰冷的夜,也就只有六弟赵衍会等着他。
“六弟。”赵璇没什么心情,许是站殿一天也是累了。
他的父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外人面前他是慈父,在妃子面前他是贤夫,在大臣面前他是明君。
为何,面对赵璇,他会如此冷漠,像是一扇铁窗,赵璇用一辈子的乖顺都不能撼动丝毫。
赵衍穿着米黄色的袍子,玉冠有些松了,墨发披在双肩上。
太子可以穿正黄色的服饰,而其余皇子不可。可明艳艳的黄色谁都喜欢,同样是鲜活生命,却大不同,却难拥有一样的东西,享用同一种色彩。
院内的月光冷冽明亮。
“怎么去了那么久?”赵衍抱怨的问道,他担心他的哥哥。
赵衍对他哥哥赵璇有着说不明白的担心,赵璇身上的伤刚好,平静的岁月才刚刚开始。他不想失去他的五哥,就像他儿时一样。
就像儿时的钰德院,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赵衍选择留下来,决定陪赵璇一起在大树下坐着看星星。虽然很无聊,但是却很安心。作为皇子他不明白这是不是所谓的兄弟之情。但他明白,那情谊和与其他兄长们是不同的。
“父皇找你说什么了?”赵衍就像一只殿梁上的游龙,自由又洒脱。
赵璇难掩疲惫:“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去了一整天?”衍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是五哥说什么,他自然就信什么。
又过了几日,太子来访钰德院。
平日里的街道繁华许多,太子一身雪白刺绣外套,白马镶嵌金色碧玺宝鞍。
钰德院外,三哥赵琦、四哥赵笉都已经立在钰德院的前庭候着太子殿下的到来。
赵璇和赵衍,站在门庭之后。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街上行人往来热闹许多。
太子赵恒笑着扬腿下马,眼神在门庭众人中扫寻着赵璇。
“五弟!”太子的声线柔的似水,却也能穿透重重传入赵璇的耳朵里去。
赵璇站在后面,听了呼唤,谦礼上前。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笑容微而不可闻的收敛了一瞬,又陡然间如常。
太子不喜欢赵璇如此对自己生疏,但他又无可奈何,一向如此。
“五弟,孤说过的,会送你一个恩典。”
赵璇和六弟赵衍面面相觑,二人猜到了什么恩典,在钰德院的皇子们都猜到了是什么恩典。
五皇子赵璇跪拜在地,谢恩太子殿下给自己的恩典。
太子高高在上宣读着恩典。
冬日里风吹,一桩“好事”尘埃落地。
赵璇叩首在地听着太子宣读,心念着在想,自己何时才能不受人摆布,何时才能真真正正的活着。
除夕前夜,五皇子赵璇迎来了自己的新娘,沈娇儿。赵璇顺势也被封了王,
“仁王”,虽没有封地,和他的封号一样窝囊。
他的王妃因为家势显赫,也被皇帝赐了封号,名为昭安夫人。
御街拐角处与钰德院同街上有一个宅子,里面破败不堪,却是皇帝赵怀安祖父曾用过的外宅,此时此处的旧宅便赏赐给了赵璇,那便是赵璇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