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娇儿猛然站起身来,颇有武将风范。大步子极快的到了舞池中央,抬腿扬腕,穿着除夕守岁的喜服开始起舞。
赵璇看的又惊又喜,舞姿与上次宫廷宴会的如出一辙,美呼唉哉。
但这次,赵璇不再只是偷瞄,而是正大光明的看着舞池之中舞动的娇儿,正是自己的夫人。
曼妙,随性,英姿飒飒。
舞池当中的沈娇儿,似乎不再害怕颤抖,而是顷刻间化作游龙、又化作彩凤。
六弟赵衍看的出神,四哥赵笉眼神依旧流淌着媚笑。
三哥赵琦一边剥花生,一边看着沈娇儿的舞姿。
守岁殿内歌舞升平,时光飞快流转,宫廷中的钟声响起。
“交子时喽~”一声声宫人的的传话中,
皇帝和太子来守岁殿开始准备奉香供果。
此时,沈娇儿才从舞池中下来,粉汗粘在秀发鬓角处,却显的十分倔强的可爱。
赵璇看在眼里,莫名的有些怜悯的意思。
“何必,那么逞强。”赵璇将头偏向一侧,轻声言语,只能让自己身侧的一人听见。
沈娇儿就站在赵璇身侧。
“是你的四哥要让我跳舞的。”一脸天真浪漫,丝毫不知这是丢了仁王的脸面,遭了他人的算计。
赵璇吃着闷气站在一旁,理论不得。
“你。”赵璇恨铁不成钢,却压的无言以对。
娇说道:“我?怎么了。”一脸无辜。
“你!”赵璇只能吃闷在一旁。沈娇儿她根本不知道,堂堂的丞相之孙,将军之女,在守岁日与歌姬同台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她是昭安夫人,仁王妃!
赵璇不敢想,这新春的第一天就会有怎样的荒唐可笑的事情要发生。
赵璇深知他的四哥赵笉也绝非等闲之辈,明日皇城上下必将是歌舞妓们谈嚼舌根的戏码。
而王室最重视声誉,如何破局。
皇帝入了守岁殿,看到殿内独有一人出汗出的荒唐,鬓角的发丝粘着汗贴在额头上。
“老五家的新妇。”皇帝赵怀安嘴角上扬,眼中却没有笑意。“殿内,很热吗?”
眼前的可是九五至尊的皇帝,这晏国权利的至高点的唯一。
“老五家的新妇”,顷刻间,沈娇儿再也不是什么镇北侯之女、丞相之孙,而是赵家门第内新入门的女子。
沈娇儿顾不上与赵璇斗嘴,急忙跪在地上。
赵笉在一旁得意的解释说。
“父皇,沈娘子刚刚同舞妓们献过舞,许是在暖阁里太热了。”讥笑道。
赵怀安看着沈娇儿,就像是看着芸芸众生里的一颗尘埃,无足轻重。
在守岁殿祭拜完,已经过来丑时。
赵笉和赵琦回了钰德院。赵衍是父皇的小儿子被特许留在宫中和太子一起陪着父皇。
赵璇刚刚成家,自然不能留在宫中,也不用再回钰德院。
马车内,赵璇有些酒气的正坐中间。娇儿在一侧安静的坐着。
马车摇曳,让赵璇有点心烦,加上醉酒,头痛的厉害,眉头微微的皱紧。
“程磊,把窗户打开些。”赵璇命着随从把马车的车窗打开。
木质车窗被卸了下来,透过棉帘时不时的会有风吹进来。
赵璇还是觉得烦热。
“赵璇。”沈娇儿说道。
赵璇疲惫抬眼看过去,忍着酒气烦热。
“怎么了?”问着马车内的沈娇儿。
“宴会上说,你对桃花酒过敏?”沈娇儿小心翼翼,一面试探,一面思量。
心想着她认识的五殿下,何曾对桃花酒过敏?
“怎么了?”赵璇侧过身子,对看着沈娇儿。
满是不屑的说道:“哦,我想起来,你是不知道我对桃花酒过敏的吧。上次在太子东宫时,你还用桃花酒答谢过我。”
赵璇挑看这沈娇儿。沈娇儿却紧张起来。
“如果你喝了桃花酒,会怎样?莫非你对桃子一类的都过敏?”
“怎么,你是在关心我吗?”赵璇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解又言说到:“你也不必做到如此,新春佳节,你我虽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我会顾及你的体面。”
沈娇儿摇头,看着赵璇又在误会自己关心他的好意,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璇闭着眼睛摆手,示意让沈娇停止她无用的解释,“呵,一夜没睡,你倒是不累,卯时差不多我们能到丞相府。”
“谁说不累了,我现在就闭目眼神,一会去给祖父拜年!”沈娇儿快言快语的说道,随即乖巧的闭着眼睛在旁边休息,许是还没什么困意,时不时的偷偷睁开眼睛,偷瞄着赵璇。
华丽衣袍也难压他的冷艳气质,皇子本有的高贵,轻轻抬起的下颌,尽显桀骜不驯。
眉毛如利剑划过,冷冽却又多情。
高挺的鼻梁弧度极顺,閤眼的睫毛洒落无尽温柔。
她心心念的赵璇,就是那个儿时善良的小殿下。那个在冰雪里曾被冻僵的灵魂。
沈娇儿在想,她究竟如何可以走近他的心。
用真心,而非算计利弊、阴险权衡。
大概一个时辰,天渐亮,赵璇的马车停在了丞相府外。
程磊跑前跑后的忙碌,又掀帘子又放脚蹬。他曾跟着赵璇多次在外面办事,算得上心腹。如今赵璇成了仁王立了门户,自然顺理成章的将程磊这一等人都安排到了赵璇的身边。
“主子,我们到了。”程磊毕恭毕敬的声音透过马车的木门传了进来。
“恩。”赵璇清清嗓子轻哼,缓解了一下身体的疲惫。
抬眼看着身边一侧的李娇儿,她睡的正酣,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样微微煽动。
赵璇用脚踢了踢身边的女子。
“还睡?!”
沈娇儿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的就将身子站了起来。
“哎呦。”正好砰的一声撞到马车内的木梁上。
“呼。”赵璇先是一惊,又是没忍住的笑出声来,调侃道:“可真响啊。”
娇儿摸着额头气鼓鼓的,赵璇没有关心反而嘲笑,各顾各的跳下马车,娇儿跟在后面。
大年初一,寅时左右。
程磊去通报来客,赵璇走在前面,沈娇儿在后面慢吞吞的跳下马车,身边没有侍女,也没有夫君帮扶。
丞相府内,节日气氛很浓,红灯桃符。
娇儿看到丞相府的大门,沉闷的心情也变好了起来,迈着步子就准备“回家”。
“咳咳。”赵璇站立在前面轻声咳嗽。
“你,跟在我后面,哪有人妻走在丈夫前面的?”
“我,你,我们算成亲了吗?”
想到这里,沈娇儿更是觉得委屈。嫁给皇家,一道圣旨。镇北侯的父亲闷闷不乐,当朝宰相的祖父也一言不发。唯一的哥哥沈强赌气喝酒也不肯见她。
但,嫁给皇家,是祖父的谋略,自己只不过在皇子中选了一个自己最想嫁的人而已。
可如今,一切都事与愿违。五殿下不是自己想的样子。
赵璇不顾沈娇儿的倔强。
“你站在我后面!”
皇家的尊严,丈夫必须走在前面。
大年初一,院子里是正在晨练的沈强。
“哥哥。”沈娇儿跟在赵璇的身后朝着自己的哥哥招手。
沈强收起了手里的长枪。
“妹妹。”沈强跑了几步离娇儿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也对,大年初一,回娘家看看。一会是不是还要入宫啊。”
沈娇儿到是不懂这些规矩,看向赵璇。
赵璇却收了一脸冷漠,又是一副贤相的虚情假意回答这沈强。
“是的,本王带着夫人是来给丞相和岳父拜新岁的。”
沈强点头,紧接着开始行礼。
“仁王殿下,昭安夫人,请跟我来。”
沈娇儿不懂赵璇是在用身份压沈强,“哥,你不要这样啊,你干嘛这么生疏啊。”看着自己哥哥给自己行礼,心里多少会有点不是滋味。
“跟我来吧,祖父和家父正在内院。”沈强走在前面。
走过前院,再过一个内堂,跟着沈强就不必等着小厮们的通报,穿内堂,院子里有几颗苍天树,丞相坐在屋内中堂位,将军坐在旁桌上弄着茶水。
除了张贴着桃符,院内挂着的灯笼外,丞相府一切如常,不像是在过年。
赵璇走在前面,与皇宫内外的喜庆相比,丞相府的一切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心想着,丞相不用做到如此,太刻意的做戏反而让人反感。
赵璇毕恭毕敬的拜年。
“小婿赵璇,携妻拜岁,祝沈丞相,岳丈大人新岁安康。”
沈丞相起身而立,镇北侯站在赵璇身前。
院中冷风嗖嗖,辨不明他们脸上是喜是惊。
“仁王殿下,来喝点热茶吧。”沈丞相在屋内唤着堂外的晚辈。
赵璇心中为难,看了看身后的沈娇儿。他现在的妻子,身为丈夫,他有守护之责,可如今,他除了算计沈府上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曾试探过沈强,也曾为了讨好父皇写过参镇北侯的文书。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卑鄙。
只是如今,晚辈在长辈面前,许多刻意隐藏的算计都再也不能遁藏无形。
“进来坐吧。”镇北侯也说道。
赵璇收起疑慌,又升起一脸轻松笑颜。
堂内古朴,高梁上是四五个传世的赐匾。
“我同娇儿一起唤您一句祖父可好?”
赵璇一向的温柔态度,能欺骗所以人,却骗不了沈相。
沈承恩点头,笑容里却藏着狠戾。
“好,仁王殿下,这年下,你怕是要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何意?”赵璇不解。
“南城。”沈相漫不经心的用茶盖挑拨着浮动的茶叶芽。
赵璇想不出南城有什么事情要做,也不明白沈相说这话的意思。
屋内无非是不痛不痒的寒暄,高手之间的试探也全然不留痕迹。
这时,沈强跑了过来。
“宫里来了人,让仁王殿下回宫去。”
“我?”赵璇不明白,本就是要回宫,不用特意差人喊自己的。而且,他只不过是去拜年,于公于私,他都需要去给丞相和镇北侯拜年的,而且,如今他是沈相家的新婿,前来拜年更加是合情合理的。
“不明白,金泉公公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赵璇虽摸不清,却也感不妙。
“那,小婿先告退了。”
沈娇儿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进是退。
赵璇行礼拜别,说道:“娇儿先留在府内,我晚些时候再来接她。”
院内长廊,是赵璇快步而走,身后跟着程磊。
“程磊,南城是发生了什么吗?”赵璇不傻,丞相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有意提醒。
程磊摇头,“南城的书信一直都是五天一封,没有异常。”
“那会是什么事情?”
赵璇快步疾走,出了丞相府便上马而行,程磊跟在后面。
皇城外一墙之隔,一切如常,宫人们忙碌,车马往来喧闹。
没人会注意到一个皇子疾步慌张的朝着大殿而去。
金泉公公急冲冲的跟在赵璇身后。
“五殿下,恕老奴多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上大怒,昨日除夕,为了国运,圣上一直都是忍着怒气的。”
“我也不知道啊。”赵璇边回话,脚步停在了大殿之外。
金泉公公看着赵璇迟疑的步子,小心的催了起来:“五殿下,快进去吧,圣上还等着你呢。”
“金泉,你说,到底是什么事?”赵璇其实在怕,说不怕,是假的。伴君如伴虎,丝毫差池都将万劫不复,他不敢大意,也不敢不小心。
“老怒不知,你是圣上的血脉,应该会没事的。”
“恩。”应该?赵璇心中思量,默默不安,他的父亲,晏国的国君,何时有过儿女情长?
大殿内,皇帝赵怀安正闭目眼神,面色阴沉铁青。
“父皇。”
赵璇跪在地上。
皇帝闭目养神,他知道台下跪拜的是自己的五儿子,那个他又恨又气的五子。他不想理会,有意晾一晾他。。
“父皇。”赵璇再次喊了一遍,赵怀安才缓缓睁开眼睛。
幽幽开口:“朕本可以让你好好过完这个年。”
赵璇跪在地上。
“但是,觉得你不配!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就跟林子里的枝条,别看它夏日里疯长的威武。最应该的是在冬日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修剪掉那些疯长到规矩外的枝桠。”
赵璇跪在地上,思索着一年来的所有的大小事,他并没有什么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