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了,摆盘很精致,入口味道也很好。两人很默契,饮品叫的是果汁。
云容没多少心思,也没太在意菜品,只想着味道不错,今后爸妈来了,可以带他们到这来直接吃。
思路又跑远了。云容知道,这是自己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思路很乱的时候,去想一想别的,想一些自己还有力气想的,就发现自己意识还是严谨的,思维逻辑还是活着的。
云容拿着筷子又放下,晃了第七八次神后,秦听澜也放下了筷子,拿着餐巾擦了擦嘴角,轻声问云容:“不合你胃口?”
云容也放下筷子,抬头回复:“没有,是我没有什么胃口。”
秦听澜有些歉疚的笑笑,微微低头,头顶柔和的射灯将她长睫毛投射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睛。秦听澜小声问:“是我的缘故吗?”
云容摇头,嘴上说这“不是。”心里说着“就是。”
听到云容说不是,秦听澜的头好像更低了一些,额前碎发垂了下来,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云容确实没胃口了,看着桌上的菜,思路从带爸妈吃杭城的三仙莲花酥到醉虾好像酒味有些浓,是旁边绍城的陈年女儿红,最后七扭八拐,飘来荡去,还是落到初吻上。
然后就想到,把人家初吻亲走了,这怎么办。
再然后就吃不下了。
云容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和秦听澜开口:“我吃好了。”
秦听澜闻声抬头,又是一副四平八稳心态平和的样子。秦听澜说:“看你没吃什么,我们叫些点心回去吧。枣泥核桃糕怎么样?不甜腻,还补气血。”
云容心说不用了吧,露出个礼貌微笑,刚准备拒绝。秦听澜唤来服务生,叫了四样糕点,两罐啤酒,还叫了一份生的花生。这要求听的服务生一愣,这新店却也有种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服务生很快恢复处变不惊脸,把东西都包好送了过来。
云容准备结账,前台处站了一个拿着手机小声通话的年轻女人,她穿这一身鹅黄色长裙,搭了个绸质小披肩,看见云容来,笑吟吟的把电话挂了,扣下手机和云容开口:“秦总是我们VIP,款早扣好啦。”
云容有点怔,请人吃饭到头来竟成了对方买单,虽说估计对方并不在乎,云容多少有些心理压力。
那黄裙女人看起来是酒店老板,或是酒店管事,看起来和秦听澜相熟。看着云容,眼神里好似有好多话要问,但生生只问了一句话:“小姐姐觉得菜色如何?”
云容点头回复:“很不错。”
那女人听到这半敷衍的评价,却好似很开心。她拿出一张卡,她笑吟吟地递给云容。那女人说:“这是我家会员卡,若是觉得我不错,今后可以常来。”
云容心说你家酒店看起来定位也蛮高奢的,难道见人就发会员吗?但问出来又有些失礼,便微笑道谢。
云容离开后,那女人又拿起电话继续聊,她在打微信电话,通话另一方的人,看头像却是王怡欢。
那女人对着电话讲:“我感觉我赌赢了,老秦心动了。”
“你问我证据?她在我这吃饭打包一份生的花生带走,还带一份调料包诶,认识这么久,你见过秦听澜做饭吗?”
秦听澜和云容一并出来,驱车送云容回家。到了地方,云容看她在小区门口就停了车,云容问她:“不上楼坐坐吗?”
秦听澜眼睛好像亮了一亮,但是她藏的很好,只是问:“方便吗?”
云容笑:“你连花生和啤酒都带好了,难道不去吃点盐水花生,喝一罐冰啤酒?”
秦听澜脸上开始发热,她撩一把头发,掩饰一下表情,声音都带着点心虚的气声:“我是想,你方便的时候去就好。”
改天也行。
云容没有开车门,没有解安全带,她说,“我现在就很方便。”她又侧了侧头,看着秦听澜,“学姐呢?今晚方便吗?”
秦听澜的手握方向盘更紧了些,眼皮睁得更高,睫毛都显得更挺俏了。V领的小衫暴露出她胸腔的起伏。秦听澜说:“我方便。”然后她又踩了脚油门,把车开到了地下车库。
停好了车,二人拎着东西刷卡上楼,直接进门。
天已经彻底黑了,江对岸的大剧院日月同辉亮了起来,附近的莲花碗也亮了起来。秦听澜没有去阳台,很规矩的跟在云容身后,问云容:“要我帮忙吗?”
云容笑:“不用的。”
云容打开冰箱,把啤酒放进去,又打开水槽放水,加盐把花生泡上。花生是刚刚洗过壳的,很好处理。秦听澜站在云容身后,倒是显得有些多余。
花生要泡一刻钟,还要再焖煮半个钟,啤酒冰起来也差不多要那样久。二人又没什么事了。
相对坐着会有些尴尬,尤其是秦听澜坐的很端正,跟刚参加完军训似的。云容问她:“还要一段时间,现在……要看电视吗?”物业应该早就搞好卫星宽带什么的了。
秦听澜摇头,房间里又安静了起来。
云容心里的小人又开始打架,一个小人主导尴尬,说煮花生居然也要这么久,要四十五分钟呢,这四十五分钟要如何体面的度过;另一个小人期盼着再煮慢点,和她心爱的人多坐一会,无论做什么都好。
于是云容问:“那打游戏吗?”
秦听澜问:“你打嘛?”
云容摇头,她会玩一些手机moba游戏,不过一生倔强,虽不至于青铜,也就打到铂金,她觉得算了,放过自己,术业有专攻,要接受自己有短板。
秦听澜也笑:“那就不打了,上班就在看游戏,下班玩游戏也少了乐趣。”
云容跟着笑:“也是。”
然后就又安静下来。
安静会有些静谧,带着点旖旎的氛围,尴尬就滋生在这一份旖旎里。云容捻着自己的衣裙,想着要不要找点新的话题。
秦听澜大概也看出来了,于是她站起身,问:“我昨天扶你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好像有不少东西没收拾出来,要不……我们一起收拾出来。”
是秦听澜的性格,感觉有事没做完,一定要先把事情解决了。
当然也不是全无边界感,解决事物的范围限定在“自己人”范围里。
云容感觉到自己被秦听澜纳入了“自己人”范畴。
心底深处漫溢出一丝窃喜,但她来不及细细体会,现在太匆忙了,要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慢慢想,细细地想。
云容优先选择了待客的基本礼节,婉拒道:“不用啦,哪有到别人家做客还干活的。”
不知是不是被“别人”灼痛,秦听澜的脸上又恢复了沉静。秦听澜又坐了回去。
云容不是特别敏感的人,但是在秦听澜面前,会不自觉发散出敏感。会想是不是自己的词用的太重了,还是婉拒的太远了。她明明那么想和这个人贴得更近一点,说出来的却是比对旁人更客气的话。
云容觉得自己大体是病了,待到赚来片酬,应该看看心理医生,或者买一本《语言的技巧》。
秦听澜的指腹在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手机,却没有一点把手机拿起来玩的一丝,她在等云容提出打发时间的意见。
云容转头看到了窗外,江对岸CBD灯光点亮了夜色,将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层科幻梦境的外衣,像是成了未来之城。
云容问:“那……看灯光秀吗?”
秦听澜点头:“好啊。”
两人走到了阳台,说是阳台,是一个转角270度通天落地玻璃幕墙构成的阳光房。白天晒得很热,现在刚刚开了制冷,还没有彻底轰去暑气。
秦听澜倒也不在乎,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周围的光幕已经很亮了,云容没有开这间阳台的灯,只用窗外的光亮影影绰绰映在屋里。
很暗的环境里,秦听澜好像放松了下来,她靠坐了下去,丝质的小衫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不规则长裙也拖拽开,露出修长的小腿。
秦听澜闭上了眼睛,屋子里的光线比较暗,但云容看到对方长长的睫毛也落了下来,掩住了卧蚕,投射下淡淡的影子,脸上的小绒毛也能看到,太细小了,只能看到微弱灯光覆盖上去,勾勒出的描边。
她好像很累,好像再靠一会就能睡了。
于是云容问:“学姐要睡一会吗?”
云容忽然想起来,她客房的床还没买。
不是云容懒,是她有自己的生活品质追求。从床品到座椅、从电子产品到乐器器械,她都要挑自己最中意的,床躺上去要软硬适中、支撑力足够;沙发坐上去要高低正好,很适合舒展腰和腿;电子器材用上去要屏幕舒服、系统舒服、硬件能力够优秀;乐器要最适手,最和她的心意。
一定要选最喜欢的,否则就不选,绝不将就。
如今时间有些紧,客房便空着,准备得空时再去试床,在杭市买不一样的、也最合心意的床。
秦听澜摇头,她一直很有分寸,去别人家做客的礼节秉承的很好。只是昨夜照看云容一夜没睡,今天又赶了一天工作,让她想放松一下。
秦听澜怕云容没有看到,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云容轻声说:“不用啦,一会回家睡。”
秦听澜的眼睛很透亮,不是那种清澈的干净,是包含了很多,抉择挣扎、权衡取舍,之后还有一颗良善之心的透亮。
云容想,其实她不是被秦听澜抱住而深陷的,是早就喜欢这双透亮的眼睛。
秦听澜轻咳了一声,和云容说:“悄悄说,我没吃饱。”
云容皱眉:“那怎么就回来了?”
秦听澜的手撑在脸颊上,眼睛看了看外面楼宇之间的光幕,又悄悄瞟过来看云容。
秦听澜说:“我刚刚吃饱了,是今天下午喝了咖啡。我一喝咖啡就这样,很容易觉得饿。”
云容想着这也是正常反应,于是将打包盒拿了过来,里面还有四盒点心:枣泥核桃糕、蔓越莓山药糕、莲花酥、龙井酥。她递给秦听澜:“还好学姐带了点心回来,吃一块垫垫。”
秦听澜这次接了,云容又去把茶案端了过来,泡了壶茶陪着吃。
秦听澜坐的和云容近了些,一起吃点心,一边吃一边沉默,看着外面的灯影。
云容有一种直觉,大学和秦听澜相处时养成的默契告诉她,秦听澜想和她说话,很重要的话。
但她没说。
云容想,应该还是初吻的事情。她想先开口,再道个歉,又觉得也不对劲,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二人沉默了一刻钟,云容站起身,去煮花生。
秦听澜也放下了手里的点心,跟了过去。
云容把花生和水一起扔锅里,加了把盐准备开煮,秦听澜递给她一个炖煮调料包,看样子也是在酒店拿的。
云容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把调料包一起扔锅里,设定好时间,准备和秦听澜回到阳台。
秦听澜汲着拖鞋,跟在她身后。
又坐在那里吃点心、喝茶水,看灯光。
又过了一刻钟,煮花生的锅发出“叮”的一声,提示时间到了,再闷一刻钟就够了。
云容觉得太不对劲了,她转过头,问秦听澜:“学姐,你这么安静,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秦听澜也放下了点心,扯过湿纸巾擦拭手指,胸腔起伏在沉吟。
然后她说:“有。”
云容也被她的郑重闹的有点紧张,“什么话?”
秦听澜说:“可能有一点冒犯,如果你觉得难听,请当我什么都没讲过。”
云容揪了揪衣袖,感觉自己嗓子有点紧,但她现在不敢给自己倒茶,她说:“你讲。”
秦听澜闭了闭眼,拿起茶盏壮胆一般闷了下去,闭着眼说:“我的身体……好像有些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