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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

    这年的春天,一记春雷击倒了昭仪院子里的树,大槐树将嘉鱼宫的楼宇压塔了,需要将作监派人去修缮重建,而那宫殿原本也是孙匠早年主持修建的,蓝本在老人头脑里记得清清楚楚,便一早带着王桥和窦弦月前往测绘。

    住在嘉鱼宫的是崔昭仪,并不怎么受宠,因为落雷之事,皇帝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人,赏赐了钱财着意重新修建宫殿。

    如今正值天授二年,在六七年里举国各地旱的旱涝的涝,粮食欠收,又因为穷兵黩武国力衰退,小规模的府兵与流民遂起义不断,皇帝一连改了几个年号,修了一座寺庙祈福都不见好转。

    这次落雷事件后,他认为是上天警示,半夜把博学多才的学士叫宫里询问阴阳鬼神。学士算了一卦,恰恰卜到雷风恒卦,按《周易》解卦后,又补充说:“此卦警示夫妻应该因如风雷阴阳,和合通融,遂有恒长,然陛下与嘉鱼殿的娘娘久不睦,才招致上天示意,相必那位娘娘闺名必然与草木相关。”

    皇帝登时一惊讶,因为他的的确确记得,不受宠的崔氏,闺名叫蘩祁。

    在路上,王桥向窦弦月说道崔昭仪的身世,因为他也来自世家里,虽然是旁了又旁的支支,可听了不少奇闻异事。

    崔家与王家旧有结亲,原本崔氏也要嫁到王家去,但在一次游园会上,天子看中了年方贰八的崔氏,崔家也想在后宫站稳脚,一来二往就将崔氏送进了宫里。

    崔氏受宠后诞下了皇帝的第四子。可孩子一生下来,皇帝就遣人把孩子交给了太后照顾,后来崔家衰落下去,皇帝也不再顾忌前朝,对崔氏也愈发冷淡,崔氏逐渐失宠。宫里妃嫔传言是由于崔氏生子后容貌衰丑,崔氏也以为自己面貌无盐,貌美不再,便时常戴着面纱出行,久而久之成为习惯。

    可在窦弦月见过那妇人之后,那些谣言不攻自灭,在他心里无任何空间,料王桥应如是。

    一处花木掩映的亭台下,崔蘩祁的面纱被杨柳风偷走。她贴着花黄,梳着蛇髻,羽袖罗裙,端坐晏如,一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孩童从跟她前跑过,拿着树枝去挑飘落桃花从里的鹅黄面纱。

    那样貌美的女人,为什么会不受宠呢。

    窦弦月心想,觑见那孩童踮着脚,脚下泥土有松动痕迹,急呼一声“小心”,接住重心不稳将欲摔倒的孩童。只是雨后春泥,脚底打滑,两人摔作了一团。

    孩童从窦弦月怀里挣扎起来,“对不起!”小孩脆生生回以一笑,扑向母亲。

    “尘儿冒冒失失的,多谢这位小郎君。”崔昭仪浅笑道。

    三人拜见了后妃和她身边的四殿下魏弃尘,取一骑绝尘之意。

    崔昭仪来此处只为嘱托他们:“眼下魏国不太平,国库吃紧,不宜大兴土木,劳师动众。我听闻小殿的一根柱子从国都外的深山老林运过来,动辄需百人,大殿的蟠龙柱从南方运过来,需动用万人。身为后妃当以身作则,为天子分忧,你们可以从那些废墟中挑些料子物尽其用。”

    母子两个在珠帘后,吃着点心观看工匠废墟上测绘,不时会派身边的宫女带些茶水赏给他们。

    在重建嘉鱼殿的这个一月里,崔蘩祁暂时迁居在别处,不常来此地,而那位活泼好动的四殿下魏弃尘却时时造访,玩耍到很晚后才回去。不时捡起工地上的青瓦玩耍,一壁看着那些工人夯实土地,一壁磨圆手里的瓦片。

    窦弦月多次提醒他要小心,而孙匠干脆令他陪着这位难伺候的主儿玩耍,只要不惹出祸端便是功劳一件。但窦弦月对皇室心有芥蒂,这个孩子,流淌着杀他家人亲朋的仇人之血,可转念一想,如果他将罪孽归在这孩子身上,岂不和那皇帝一样。

    他站得远远的,距离独自玩耍的小殿下足有一人距离。“微臣姓窦,名弦月。殿下有任何要紧事,都可以唤臣过来。”

    “我要你现在就过来。”魏弃尘拿着拌泥巴的柳枝指着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殿下怎么了?”

    “你陪我玩嘛,玩是第一要紧的事。”

    “微臣不会。”

    “你从来没有捏过泥人么?”

    “是然。”即是搪塞又是实话。

    “那我教你。”

    魏弃尘牵着他的缁衣,将人连托带拽拉了过去。两人蹲在假山下面,用鱼池里的水和稀泥,捏出人的四肢,再用石子草叶拼凑成五官,为它们名曰:“此为小窦,此为小魏。”

    窦弦月心想,这小殿下估摸着会是个喜欢看傀儡戏的人,但他很好奇,好歹是王孙贵胄,成天游玩不学无术也无人看管,身边连一个女官和黄门也没有。

    “你平时和谁一块玩,我们把他叫过来如何。”窦弦月试探性地问。

    “我一个人玩,太后祖母不许人陪我说话。”

    “你今年多大了,读了什么书?”

    “你猜我多大了。”魏弃尘反问道。

    不过窦弦月已然估摸出个一二,要么是太后过于溺爱这孩子,要么就是故意将人养废了再送了回来。

    国朝尚未立太子,大皇子是皇帝在潜邸的时候与侍妾所生,继位之后侍妾也只是封了贵嫔。后宫亦然重视三六之数,当下皇帝的后宫制度,皇后之下三位昭仪,六位贵嫔,十二位贵人,二十四位美人,末尾良人不计其数。

    二皇子的母亲郑昭仪乃是太后塞过去的同族,三皇子出自中宫皇后,皇后则是皇帝自己从名门望族中挑选的大家闺秀。皇帝和太后对这三子究竟谁能继承大宝的问题上意见不统一,但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皇帝和太后在对崔氏的态度上达成共识,皇帝娶崔氏或许只是打破崔王联姻以防门阀勾结。

    “嗯……”窦弦月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八岁?”

    “你猜错了。”

    “那是几岁?”

    “我要去问问母妃。”

    翌日,魏弃尘带着答案回来:“是七岁半。”他的手里有一个一寸大小的木球,是用泡桐木雕刻镂空的,十分轻巧。他说,这是母妃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他的生辰礼物,封在箱子里锁了七年多,因为他问起生辰才突然记起这回事。

    “你以前过生辰日吗?”魏弃尘问。

    一丝痛苦的回忆刺痛了他,“过。”

    “民间怎么过的?”

    窦弦月搜刮着回忆,说了一遍诸如父母为孩子祈福,送孩子平安结、弓箭、新织的衣物等等,有些地区还会吃长寿面,而孩童则会在这天感恩哀哀父母,一般给年幼孩童开宴席过生辰一般只有富贵人家,贫民只在饭菜中能多一个鸡蛋。

    魏弃尘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在一番撒娇,毋宁说死乞白赖的摧折之下,窦弦月答应送他一件礼物,前提是魏弃尘乖乖的,不要打搅到他们做事。

    俩人在草地上踢了一下午球。到了饭点,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赶来唤人回去。

    新修的宫殿落了最中间的梁,此后还要上瓦,王桥开始捣鼓院子里的景观,他有意卖弄能力,仿造江南精巧玲珑的院落进行修建,此前许多门阀世家争相攀比,比谁家的园子修得好,请王桥去修建的那家夺得了魁首,后来这一步一景回环勾曲的精巧风格便流行了起来。但孙匠提醒他,这是魏国的王宫,不是南边陈国的,处处需展现天子威德。

    于是王桥就在原来园子的基础上按照风水布局,稍微添置了些花木,移动了假山。不过他见老槐树被挖走的空地实在空旷得紧,再添花木又显得繁复,便问了一下师弟的意见。

    窦弦月提议扎一座秋千,给小殿下多增加一个可以玩耍的器具。

    “想法不错。”王桥颔首道,他心里想的确实宫娥们荡着秋千的样子。

    两人联想到不同的画面,着手捣鼓起来。

    “所以,礼物是秋千吗?”窦弦月问道。

    “不是,但这算是……王桥兄的一片心意。”

    离竣工的日子越来越近,尘与月二人越发熟络起来,本就年纪相仿,虽然窦弦月总是阴沉脸色,心事重重,魏弃尘却将他心里久久埋下的童心唤起。

    崔蘩祁前来视察,在闲谈时她突然问起:“我听尘儿说你姓窦,可是国公后人?”

    窦弦月心里隐隐一动:“正是,只是祖父被定为罪人,褫夺一切封号,不敢再称为国公。”

    “我虽然居于深宫宅门,但知晓国公为人。”崔蘩祁徐徐道,“尘儿很喜欢你。以后院子扩建了,我们这边也缺人手。我听他说你是内侍黄门,你可愿意过来?”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窦弦月心里浮现出隐秘的雀跃,也许迫不得已要利用这对待他不错的母子。

    “臣本获罪之身,蒙娘娘不弃,感激不尽,臣自然愿意伺候在册,然孙大匠对臣照料有加,他一个人独处,目眚耳鸣多有不便,容臣再等一等。”

    “无妨。”崔蘩祁莞尔,“有良善之人陪伴,尘儿以后也不孤独。”

    在一个角落里,魏弃尘气鼓鼓地抱着双臂:“你为什么拒绝?”

    “臣没有拒绝啊。容臣照顾师父,在师父百年之后再来也不迟,臣的师父已经九十高寿了,岁月无多,而小殿下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

    “你是不是嫌弃我……”

    “当然不是。”

    “就不能一天到我这里来,一天回去嘛。”

    “不能兼得的。”窦弦月明白,他身上肩负着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的责任,但也应珍惜眼前的之人。

    为了抚平小殿下的怒气,他从背后拿出一柄小木剑,这是窦弦月回到居所后用刀削的,因一些地方有制作桃符辟邪,故而特意挑了桃木。

    他在思考送什么的时候,首先想到他的父亲曾许诺送出,却未给出的剑。

    柔条舒展,草木扶疏。

    有哪个小男孩会不要一把小木剑呢。魏弃尘的眼睛瞬间湖光般明了,接过了宝剑仔细赏玩,脸上漾出笑容,令窦弦月如沐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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