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二人布置好洞穴后便入睡了。
瞧着二人装饰好的洞穴,柳司源满意极了,这看着才有个经常居住的生活样。
虽然他没有固定居所,十几年游荡世间,每个地方都呆不长久。
谢离眠早早就起了床,说是业功于勤,五更就去练剑了。
柳司源走出洞穴,便看见远处正在梅树旁练剑的谢离眠。
长衣飘飘,随风而动,那被柳司源暗骂的老梅树正擞动着枝干,好似真的有灵性似的,与谢离眠和舞。
柳司源随手掏了根马尾巴草,把根茎放在嘴里嚼着,他随意地靠着洞壁,叉手欣赏着这一幅画景。
不得不承认,在剑术方面,谢离眠造诣颇深,光是现在正使的那一套剑法,就足够旁人琢磨许久。
待谢离眠收剑,柳司源才吐出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飞过去。
他落在谢离眠身后不远处,正欲出生,就听见谢离眠冷淡的声音——
“以后莫要将野花野草含在口中。”
“为何?”
谢离眠吐出两个字:“不雅。”
柳司源心想,人们口中柴米油菜,哪样跟野花野草无关,最贫瘠的村落连草根都要刨出来炖锅汤,我嚼根草算什么。
他对谢离眠道:“我所修的大道无拘,我自随心,这些俗礼束缚不了我。”
谢离眠没说话,伸手摘了一片梅树的老叶。
他用灵气在老叶上画了几笔,做了一张简易的译灵符,递给柳司源。
他嘱托道:“这张译灵符可助你同阿梅对话,阿梅有话同你讲,你且上去,将符纸贴于阿梅裸露的根须处,同他聊聊。”
“你不在旁边看着?”
谢离眠抿了抿唇,看向柳司源的眼神有些许幽怨:“阿梅要同你单独说。”
柳司源打趣道:“那老树只叫了我一个人,你不高兴?”
不知这话又触怒了谢离眠哪处,他冷冷地哼笑一声,施诀将他打倒再梅树旁,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柳司源起身转了转肩颈,不想这柳司源虽说长了一副云淡风轻的脸,却仍还有小孩心性。
柳司源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将译灵符贴于那老梅树根。
只一阵晕眩后,柳司源来到了那梅树的灵海。
灵海?这倒让他有些吃惊。
虽万物有灵,可就算是活了上千年的灵物,很难像人一样拥有灵海。
可这棵梅树有,虽说这棵梅树的灵海贫瘠,只有稀薄的灵气附着在四周,如薄雾般若隐若现,仿佛就要散去似的。
柳司源皱着眉头,这树着实古怪。
按理说,这树估摸着最少也活了上千年有余,倘若这灵海是他的,这凌云宗后山灵气如此浓郁,活了这么多年,那这梅树灵海里的灵气应该充沛丰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待柳司源深思,这梅树苍厚的浑音便将他思路拉回。
“咳咳,柳四,能听见为树的声音吗?”
柳司源四周望了望,没找到声音的源头,直到老梅树提醒他:“你不必找为树的意识寄托物,就这样谈话罢。”
柳司源寻声往下一看,便看到一株恰好抵在他腰间的...幼苗。
“噗,老梅树你竟还是个少年童子!”柳司源实在没忍住,在他眼里那梅树生的少说也有上千年了,怎的灵海里也没有个健壮的梅树?
“为树不同你一般见识,今日唤你来是想同你讲一些事,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我要将你留下?!”那梅树恼羞成怒。
它真想不清楚这般讨人厌的性子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柳司源仍没个正经样:“好好好,你尽管说。”
梅树开口:“你可知后山有一处冷泉?那里的泉水有活筋骨的功效,对修炼有极大的好处。”
那老树的枝条上涌出一股灵力,在柳司源面前勾勒出一副冷泉图,又继续道:
“如若你修行时遇到堵塞不通,灵力运转不畅的情况,可去泡上个三五天试试,当然,若你平时想去亦可让兮梅带你去。”
“兮梅?”柳司源疑惑道。
“就是你谢离眠,是我让他留下你,兮梅是他的表字。”
兮梅,惜梅。
看来谢离眠是真喜爱这棵梅树。
柳司源突然开口问道:“你活了多久,怎么才这么小?”
梅树觉得这人着实没有礼貌!若不是他还有用处,他是绝不可能搭理柳司源的!
梅树气愤地用一道稚嫩的少年音哼气道:“不关你的事!”
恰巧对上了柳司源嘲笑的眼神,梅树仿佛听见了几个字——故作老成。
这天没法聊了。
梅树用灵力裹住柳司源,将他扔出他灵海。
“你这人真是可恨!我早该让兮梅好好收拾你一顿的!”
“呕。”
被梅树送出来的柳司源有些头晕,他最近一定是水逆。
谁知他最初只是想偷偷上来采些灵草送下山去卖而已!
不幸遇见的两个都在针对他,这两天他简直把一年的苦都吃完了!一个将他摔来摔去,一个将他送出灵海时不知轻重!
怪不得这一人一树能生活这样久,全靠臭味相投!
或许还是这梅树将谢离眠带坏的!
撑着梅树干呕了一会儿后,柳司源便想着去找谢离眠,那梅树谈到的那冷泉让他极其感兴趣。
若是那冷泉真正像其所说的有那奇功效,他便再也不用担忧他所修功法反噬问题......
柳司源紧了紧握剑的手,这冷泉他是定要得到的。
此时的谢离眠正坐在水榭台上品茶。只见他端坐的身姿一直朝着梅树的方向,垂眸低头饮了一小口茶,又取了一副青色杯盏出来,放于自己对面。
他向柳司源看去。
水榭台下,柳司源望着谢离眠,他对着谢离眠绽开灿烂的笑容,故意喊道:“兮梅~原来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语毕,便接力轻踏着石壁飞上了这水榭台。
他稳稳地落在谢离眠面前,极其自然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在嘴边时又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若无其事地饮干。
这架势,仿佛杯盏里的不是茶,而是什么烈酒一般。
此时的谢离眠内心却是万般杂念,柳司源的那声“兮梅”让他愣怔了许久。
要知道,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这后山中,从未离开过,除了阿叔和阿叔收的几名内门弟子,就再没见过其他人,可除了阿叔,便只有墨怜同他说过话。
他没有亲近的人,他甚至都没见过他的父母。
而随着年龄渐增,他也觉察到他的阿叔在有意地隔绝他与外界之间的联系,虽然不清楚阿叔的意图,可他也始终无法同阿叔亲近起来。
反倒是那棵梅树,他天生对它有一种亲近感,自幼童时期起,他与梅树相伴最久,与那梅树情同手足,无话不谈。
后来他为自己取表字为“兮梅”,亦有珍重、爱护之意。
他从未告知过别人他的表字,甚至连阿叔问他,表取何字时,他也只是说,他不需要表字。
天底下只有阿梅一人知晓他表字。
而现在,阿梅将他的表字告知了一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谢离眠心中不悦,看柳司源越发不顺眼。
阿梅于他便是最重要的好友,谢离眠虽性情淡漠,可一旦认可某个人或是认定某件事,即使是拼个头破血流,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处世之道。
所以,固然他心里有多不对劲,他也不会将这些情绪溢于言表。
他柳司源该庆幸阿梅喜爱他。
只是...谢离眠对柳司源说道:“你日后莫要如此唤我,我曾说过,你可称我谢离眠。”
“为何?”
“不为何。凡事莫要有过多疑问。”
谁知那柳司源却是肆意地笑了出来:“人活在世,就是要问,我说,谢离眠,你既不愿唤我你表字,你可直说你不喜欢,莫要再寻那些听起来好听的大道理,来掩饰你的情绪。”
他凑近谢离眠,弯下腰,在其耳旁咬牙道:“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的很装。”
谢离眠脸色一变,不待其发作,柳司源便举起双手,朝后退了一步,作投降姿态,又变回了那副贱兮兮的表情:“好了好了,我错了,一句玩笑罢了,你若不愿,我以后不叫便是了。”
他佯装思考了一番,咂摸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叫我阿柳,听起来你与我亲近些。”
谢离眠不欲与他多言,起身不多看他一眼,便走了。
柳司源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并未多说什么。
他没来由的,心底生出一股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