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哥，这么找下去是个事吗，警察都说了难度太大，而且很有可能他已经……”旁边的人碰了他一下，男生闭上了嘴。

    他们是荆衡值得信任的手下，但这么几年下来，也和朋友差不多了。五年前荆衡执意寻找沈玉濯，荆老爷子忍了又忍，最终狠下心道，“荆家的产业我看你也没心思管了，你要是再这么下去，以后也别留在荆家！”

    荆衡同意了，他一边上着学，一边开公司，同时还要每天往公安局跑，一整天都没个空闲，警察早都记住他了，早上一看见他就摇摇头表示没有进展。

    他和几个朋友把公司开起来，等到不需要他也能运作得很好的时候，他就出发了，循着陆长明离开的方向，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

    拿着沈玉濯的照片，先是问当地的警察，接着问当地的民众有没有见过，就这么熬了一年又一年，快要把沿路的城市翻遍了，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他身边的人都说找不到了，也都说沈玉濯这么久不回来，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已经死了。荆衡做得已经够多了，尽人事听天命，找不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总不能把一辈子都搭在一件根本没有希望的事情上。

    这几年，韩兆先倒是莫名其妙地跟他成了朋友，最开始时看见他就骂他，骂陆长明，骂荆家人，但是慢慢地看荆衡真心实意地找了那么久，忙累成那个样子，而且一次都没有笑过，他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有时候学习工作不忙，他还会跟上荆衡一起去找，这次来江秋镇，韩兆先没时间，有两个平时跟荆衡走得比较近的男生一起跟了过来。

    江秋镇和别的镇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简陋清贫一点，中午一点，这里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漉的，被过往行人车辆轧成泥水。

    荆衡望了一眼从小电车上下来走进药店的两个人，熄灭烟头下车，后座两个人赶紧跟上去。

    稳重一些的叫唐义，他对另一人小声道，“以后别在他面前说这些了。”

    任睿明懊恼地挠挠头，“我知道，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他们已经在这镇上待了三天，几乎从头问到了尾，这镇上连个旅店都找不着，他们俩在后座凑合躺着，荆哥就没怎么合过眼，他只是觉得这样很不值。

    唐义道，“忍不住也得忍住了。”

    两人跟上走进药店，里面只有两个店员，两个十七八的小孩，荆衡拿出照片问空着的店员有没有见过他。

    店员仔细地看了看，摇头，“没有。”

    秀英和秋鹏正跟店员说完买治脚踝扭伤的药，就注意到似乎是那个车里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长得很高，长相极为优越，鼻梁高挺，眉骨眼窝深邃，周身有种沉稳成熟但深沉压抑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们看他拿出照片，像是问什么东西，又听到男人说：“有没有听说过有人从外地过来的。”

    秋鹏接话对秀英笑道，“你那秋雪不就是外来的吗。”他本来是无意的，但他嗓门大，秀英用力戳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秋鹏切了一声，但没想到男人真的向他们走过来。

    他们都做好了要打架的准备，对方出乎意料地并不盛气凌人，语气很尊重地开口，“你们好，请问你们见过他吗。”

    他抬起手中照片，里面是一个年轻男孩的证件照，漂亮的杏眼直视着镜头，嘴角微微扬起，仿佛看谁都带着种轻蔑的，目空一切的神态。

    那是一种如此飞扬的、灼目的状态，轻狂的少年。

    两个人盯着愣了一会儿，秋鹏指着照片磕巴起来，“这，这不就是……嗷！”他被踩了一脚，跳到一边瞪着秀英，“你干嘛？”

    秀英看着他，“对不起没注意。”接着对男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没见过。”

    秀英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药，拉上秋鹏，“快点走了。”

    “哎……”任睿明想拦住他们，被荆衡的目光阻止。

    “我听见他们说什么秋雪呀……”任睿明不解，“不过秋雪应该是个小姑娘吧。”

    待两人走后，唐义说：“他们的态度有点问题，不会真的见过吧。”

    “他们不想说，直接跟着。”荆衡目光发沉，收起照片出门，唐义道，“荆哥，要不我来开车吧。”荆衡都累好几天了。

    “我开。”三人上了车，荆衡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小电车后面。

    秋鹏道，“他们认识秋雪来找他，你怎么不告诉他们。”

    “我看他们不像好人。”秀英很严肃地说。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男人。

    “不会吧……人家还有照片呢，要真是家人得多着急。”

    “你懂什么，仇人也能找过来的。”秀英白了他一眼，“万一来是来伤害他的怎么办。”

    秋鹏挤眉弄眼，突然捂着肚子问道，“不是要在镇上吃饭吗，怎么这就走了！”

    “还想着吃，你好好开车，赶紧回去。”

    从镇上到村里只有一条路，还坑坑洼洼的，没钱去修就一直这么凑合过来了，电车走得慢，荆衡就保持速度跟着，后面任睿明被晃得想吐，他容易晕车，弄下车窗狂吸新鲜空气。

    一抬眼，满目嫩绿青山原野，蓝天白云，美得像是一副风景画。

    任睿明拍了拍唐义，“你们看，这边环境还挺好的。”

    “等找到那个沈……哥，你就到这定居。”唐义原本想叫沈玉濯的名字，但是他又没见过他感觉不太好。他们也大概知道荆衡和他什么关系，叫嫂子什么的更奇怪，就也叫哥算了。

    “也不是不行。”任睿明回答，“但是我妈肯定不让。”

    原本开车只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硬是跟在后面慢慢磨，任睿明晕完车没过多久就睡了。

    半路上秀英瞥见后面跟着的黑车，眼睛都睁大了，她赶紧扒拉秋鹏，“完了完了，他们找过来了！这下怎么办！”

    “什么？”秋鹏回头一看，一望无垠的山野间黑色的车份外显眼，他也慌起来，“完了，咱们要是开回家去那他们不就找到秋雪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在狭小的车子里一顿折腾，秀英喊道，“那你快停下，别开了！”

    “那秋雪不是还等着药呢吗！”秋鹏也很大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速度越来越慢下来。

    唐义把任睿明的头挪到一边，盯着前面皱眉，“他们干什么呢，是不是车没电了。”

    荆衡慢下来等了一会儿，透过篷子能看到两个人像是在吵什么，还不时地回头看，应该是发现他们了。

    荆衡不再犹豫，踩下油门向前驶去，秀英和秋鹏两个人慌乱中看到，还以为他要撞过来了，吓得大喊大叫起来，“完了完了我们要死了！”

    黑车到他们车尾后，一个闪身便从旁边绕了过去，路不宽，一侧的两个车轮直接滑下低矮的坡，又毫不费力地转上来，转眼就就越过了他们，等两人懵懵地反应过来，黑车已经距离他们百里远了。

    两人目瞪口呆，秀英先一步回过神来，狠狠掐了一下秋鹏，“我靠快走，他们要去找秋雪了！”

    任睿明被倾斜的车身晃醒，睁开眼却没看到前面的车，他眯着眼问道，“哎？前面那小车呢？”

    唐义用手给他指过去，“在后面。”

    “……”任睿明愣了愣，“这是啥意思，不用跟踪他们了。”

    “只要他们还在后面，就说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

    省得跟他们磨蹭了，还能逼他们一把，况且目前只有一条路，看远处的情况也大差不差，两边有没有人家都能看得清楚，小电车的作用趋近于无，用来作最后保障的。

    “哇还是你们聪明啊……”在任睿明的赞叹声中，黑车一直在电车前面留个尾巴，像是驴前面吊着的胡萝卜，一个劲地追。

    终于在远处一道蜿蜒的小溪附近，三面群山环绕的山底下，他们看到了人居住的迹象。

    看来最终目的地就是这里。

    车停在最边上一辆房子外，荆衡对他们说，“你们盯着那两个人。”

    “ok荆哥你就安心地去找人。”任睿明和唐义答应下来，下车就等着远处那小车过来。

    荆衡走进村子，看到一个门敞开着，在里面拿着锤子叮叮咚咚敲的大爷，边上堆放着各种木材。

    荆衡敲门走进去，“大伯，您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声音太杂了大爷一开始还没听清，放下锤子问道，“啊？什么？”

    荆衡把照片放在他眼前，“您见没见过他。”

    大爷眯着眼仔细瞅了瞅，“有点印象啊，这不是秋华家那个孩子吗。”他又疑惑起来，“但是，还有点不像……”

    主要是秋雪和照片上差太多了，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态，只是五官轮廓摆在那，所以又像又不像的。

    荆衡：“请问秋华是哪一家。”

    “挨着山最北边的，院里还养着小鸡呢。”

    “多谢。”荆衡说完转身离开。

    大爷望着他，一下回过神疑惑问道，“你又是哪里来的？”但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荆衡按照大爷说的，走进最后一户人家，围起来缩成一团的小鸡忽一下散开，堂屋里一位妇人闻声出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示意她不会说话。

    荆衡只是把照片拿起来让她看，注意到妇人停住的目光，还有看向他时犹豫警惕的样子。

    荆衡道：“他是我的爱人。”

    他的话语十分出人意料，但神情又是那么让人恳切，他整个人都带着浓重的伤痛，无法释怀。

    妇人惊讶愣怔了半晌，最终还是妥协了，指向里面的那间屋子，侧身给他让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