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

    蔺雷苏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挪出最后一步,天空出现久违的新月。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突然,一只土金色的猛兽从前方袭来,奋力扑向他。

    他吓得顿时倒地,赶紧闭上眼睛,凭着习惯将那根鹿角扔像那金毛畜生。

    他好似做了很长一个梦,醒过来时,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他脸上,刺的他把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

    就像他没死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出乎意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他凭着本能翻身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来适应这一切。

    可当他转身后,满屋子的稻草,又细又高的灰木柱,三条腿的棕色桌子……奇之又奇,这些令人感到不太舒服的东西瞬间挤满他的眼帘,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仓皇转头,试图逃过它们对眼睛的突袭,不料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昨晚捕食他那猛兽——一只威武雄壮的大狮子就窝在他身旁的稻草上,旁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正用手不停地抚摸它的脖子。

    他像诈尸一般“腾”得站起来,拔腿就跑。不料大橘狮张开峰牙巨嘴只怼他大腿。接着,他只觉两肩一沉,就被两团棕毛蒙住了双眼。

    那姑娘似乎也被他被吓到,连滚带爬后退几步。

    “我不是坏人。”她小声说到。

    慌乱中,他并没有感到铁钉一般的狮牙穿刺大腿的剧痛。那狮子也仅仅是叼住,没有咬他的肉。

    他试着扒掉捂在他眼睛上的两只爪子,右肩一沉,就有一只小猕猴揪着他耳朵,在他眼前用猴爪比出一根小拇指。

    她看他没事,就冲着狮子摆摆手,狮子突然呲牙,做出一个十分凶恶的表情,非常不情愿地放开他。

    身上伤口实在痛的厉害,他再一次倒在了刚才躺过的稻草上,没力气再蹦起来。那姑娘轻轻一笑,缓缓走向他身边,替他重新盖好被子。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全被换掉了。

    看着身上干净的麻衣,他顿觉有点尴尬。“我的衣服……”

    “我替你换掉了。”

    雷苏 “……”

    她看他眉毛微蹙,一副比刚才更冷的冰霜脸,好似跟她有深仇大恨一样,顿时心里有些不爽。

    “哎,你知不知道要道谢?我们可是救了你。”她说着眼神移向柱子旁边,那猴子正扒在狮子头上欺负它。

    “要不是昨晚灵儿和苍耳发现了你,你恐怕都坠入沼泽了。”

    原来那两只神兽分别教灵儿和苍耳。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好好养伤吧。”她刚才暂时失去微笑的脸上再次透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又转身去前面的柴薪旁添火煎药。

    “你饿了吗?”

    “饿了就先吃些糌粑吧。”

    她起身从草堆里取出一只漆木碗,在里面装了写熟青稞粉,兑了些水揉成一团后捏扁塞给他,又在碗里倒了些水示意他喝。

    他接过后木讷了一会儿,看了看屋顶上吊着的各种各样的草药,才慢慢地咬了一口糌粑。

    等他吃完糌粑,她的药刚好煎好。他喝完药,没再休息,一直争着眼睛。

    “你要是觉得无聊,那我就给你讲些故事吧。”

    他默然。而她这话也不像是和他商量,更像是在淡淡地提醒他:我要讲故事了。

    “我叫无忧,灵儿和苍耳都是我和师父救得。它们小时候被猎人困在陷阱里受伤了,我们帮它们治愈后,它们把我们当成了好朋友。所有不会随便伤害人。”

    她说话时不自觉地嘴角上翘,小猕猴灵儿一听见她叫它的名字,就兴奋地跳在她肩膀上,冲他摇了摇大脑的拉出一个鬼脸。狮子苍耳也弹弹耳朵讨乖。

    “对了,你叫什么?”她突然抬眼看他。这人生的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一对狐狸眼睛乍看总是有种淡淡的俏魅,但细看之后,琥珀色的眼眸中尽显寒冷。

    他叫什么?或者说,他是谁?这个问题他鲜少考虑。尽管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神态,可当她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彻底乱了。

    他叫蔺雷苏?他是贱种七殿下?他是王后的刺客……雷苏是他娘起的,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蔺是莱滇王室的姓,叫七殿下是因为莱滇王君还有六个王后生的儿子,人是王后让他杀的。他自己呢?到底是谁?

    见他迟迟不开口,面色渐渐凝重。她以为她的话让他伤心了。于是撇嘴安慰他到:“其实我的名字是我师父取的,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师父从萨澜河边捡来的。她捡到我的时候,我也什么都不记得。师父看我躺在一堆忘忧草里,傻乎乎滴摘了一大堆忘忧花,所以就给我取名叫无忧。她希望我一生快乐无忧。”

    “你要是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没关系。我给你取一个吧,你长得像还挺好看,像师父雕的冰人,而且你给人的感觉也很冷,所以你就叫冰人吧。”

    无忧似乎对自己起的名字很满意,就像小猕猴很机灵就叫它灵儿,狮子被救出来时浑身粘着许多苍耳,所以它就叫苍耳一样,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起名非常草率。

    他一直听着,没有肯定也没否定。她也默认了。

    接着,她又讲了好多故事,这些故事都是以前师父讲给她的。

    从灵儿喜欢干什么,苍耳喜欢干什么,一直讲到她师父教她的药方。她讲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他的样子依旧宛如展现人神态的美人雕塑,优美且沉静。唯一做出的回应只有眉心微移。

    “……我觉得天上真的有巫陵圣君。师父说,她真的见过凡人飞升,那人叫孤月。

    他飞升那天……”扯着扯着,她不知不觉讲到了这个天下人都不再相信的神话。

    “孤月?”沉静了好久美人雕塑的突然开口打断她,声音洪亮,干脆利落。

    她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讲故事,看过他冰霜脸根本没有想过他做出任何回应。他这一打断,把她吓得立马抬头。

    “怎么了?”看他一手撑头,一脸沉思的样子。她也学着撑头,一脸认真地问他。

    “你也见过孤月飞升吗?”

    “没见过。”

    时隔好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利落的三个字,转瞬即逝。

    *

    天下了一场大雨,一天一夜后,早晨骤雨初歇。他伤病初愈,刚下床,不料心口突然传来噬心剧痛。

    一阵阴风袭面,他一口老血喷地。那爆戾的男声再次直击他耳膜。

    “既然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就快滚去找巫陵。别想耍什么花样,你体内有锁时蛊,万蛊归我所控。你要不想死,就别作死。”

    这恶魔般的声音叫嚣着,他的心脏就像被仇人攥在手里疯狂捏。

    他疼的只抽气:“我没见过巫陵,怎么找?”

    “哈哈哈哈哈哈哈……上一世巫陵那么拽,转世之后定是灵赋逆天的灵修士。你且去括苍山看看,谁灵赋最强大,谁最仇恨天教又无法彻底灭了天——教——的那个外强中干的窝囊修士就是他。”

    “哈哈哈哈……你要实在蠢,就让他们摸摸那老鹿给你的阴阳沙漏。本座就在里面,亲自会他。”

    他说完,四周的阴风顿时撤去。

    “哐——”的一声,那姑娘替他放在药架上的阴阳沙漏突然滑倒滚下地去。

    他拾起沙漏,突然紧紧咬牙,恨不得将那劳什子徒手捏碎。

    看着地上鲜红的血液,捡起稻草边的铁铲从外面取了些土盖住地上的孽红后,便起离开。

    他再次来到那晚摔倒的沼泽地边,抬眼望去,朝阳映霞。远处的山脉连绵不断,正中间的那座山峰高耸入云,矗立于天地之间,将东方的火烧云化划成两半。

    那是戎马峰,幻书阁的《山海杂录》记载,中原人把它叫做天岭,认为它是大地的一处尽头。只要登上那座山,就可以到天上去。

    只是后来,有人翻过那些连绵不断山脉,发现了还有他们这些披头散发的蛮族人,才知道原来天外还有人。于是,不再相信天圆地方,所谓的天岭也不过就那么回事罢了。

    再后来,戎马峰下每隔些年就会一场大战,大批人马死在山脚,戎马峰的名字,也因此而来。翻过它,就到莱滇了。他娘,还被关在王宫的暗牢中。

    他忍着噬心之痛,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朝戎马峰走去。

    *

    无忧一大早起来就去挖草药了。

    雨后初晴的早晨,鲜草尤为翠绿。采来熬药或是做菜羹,都不错。她从小跟着师父游历四方,要吃野菜羹挨过许多没有粮食的日子,生病时师父也会把野菜配成房子煮给她喝,野草野菜就是救她们命的神。所以她对野草野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敬畏。

    只是今日,她还未采满一蓝野菜,灵儿和苍耳就撒着泼把她拽回了茅屋。原来,他不在了。

    这人,在这里人生路不熟,又行动不便,恐怕容易出事。

    她连忙去找,苍耳拖着她和灵儿,向东一路狂奔。

    她伏在苍耳的背上,一路上被巅了好几次下巴。直到苍耳停下来,她才发现它们已经到了师父从来不让踏入的石林丛。

    此时,他正拄着一根枯树干,穿过最后一排石丛。这些石头上,全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看不懂。

    “哎,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师父说这里很危险的。”她连忙从苍耳身上跳了下去。

    他闻声转头,缓缓平视她几秒,继续转身向前走去。

    见他如此冷漠,她叹了叹气。“唉,我说你长得好看是好看,但这脾气也未免太臭了吧。”

    “不过……”她歪了歪头,故作神秘,然后笑嘻嘻地说:“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你要一直这样下去,本姑娘敢保证,你一定会变成面瘫的。”

    苍耳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它纵身一跃,跳在他面前。一个巨狮侧身拦下他。

    纵然知道没有主人的命令,苍耳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他也被迫无奈只能停下。

    无忧走近他,看他眉头紧皱,面色蜡黄,刚才因他冷漠而起的怨气消散了不少。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吗?”她担心地问。

    “我就说嘛,让你待在屋子里,好好养病。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是不是又要晕倒了?”

    看他虚弱的样子,她上前扶了扶他。

    “你这个是内伤,得慢慢调理。”

    “不用。”

    “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好歹我也是给你煎了两顿药,让你的伤缓和了一些。你倒好,给我一分诊费都没给。”她咬了咬下嘴唇,一副看白眼狼的样子。

    “让你这么偷偷溜走,那我得多亏呀?”

    “我没钱。”

    他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呆在幻书阁那鬼地方,里面除了那只老鹿,连个鬼都没见过。那来的钱。

    “没有钱?那你也不能不给我征费呀。”无忧笑了笑。

    其实她跟着师父游历这么多年,怎么看过的病人不在少数,给不起诊费的也不在少数。大多都是百姓有什么给什么,要是什么都没有,就干脆不收了。若师父从死神手里夺回重病之人,百姓们实在感激,就磕头称一声:“神仙在世,恩情永不忘记。”师父也毫不在意。

    “你要实在没有钱也没关系,本姑娘我呢,挺大方的。你就陪我去一次括苍山吧,等我找到我师父,我们就两清了。”

    师父离开前说过,一个月后就回来了。可是现在都快三个月了,她依旧毫无音信。她得去找她,有个人陪着,路上就不会孤独。

    最重要的是,她总是爱迷路,希望在她走岔的时候,他能提醒一下。

    他顿了顿,毫无情绪地回答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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