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人群中间，只能跟着人流慢慢地挪动。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边上有人说前边有人打架了，几个同事本想着避开这种麻烦事，但不自觉已经被人群带到“事发现场”了。人群以一男一女为中心聚在一起，而视线中心的两个人正扭打在一起，准确地说，是男人在打女人，女人哭骂着，却无力还手。郑秋眠他们听见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这不是后庄儿李四儿跟他媳妇儿吗？怎么当街就打起来了？”但却没人上前制止。

    郑秋眠知道，在农村，夫妻之间的事基本上是没有外人甚至法理介入的余地的，这是邻里乡亲之间处事的潜规则。他拨开人群，准备上前，这时一个更快的影子冲进了人群中间，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啪——”响亮的一巴掌瞬间熄灭了人群吵闹的声音，也给正在打人的男人按下了停止键。所有人都看向了中间那个小小的身影，橘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整张脸上只一双眼睛十分生动，而这双眼睛此时盛满了怒气和蔑视，看向了那个打老婆的中年男人。男人从呆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用右手食指狠狠地指向牧林晚：“臭女人，你他妈是谁啊？敢打我！”

    牧林晚冷脸看着对面一脸蛮横的人，清清淡淡地回道：“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但是打你有什么不敢的？像你这种没脑子的暴力狂，我都后悔刚才打轻了呢。”

    被激怒的男人顿时失了理智，正要冲上前去，就听见人群里有声音说：“哎，派出所的人来啦，派出所的人来啦！”郑秋眠看见警察来了，便收住了上前的脚步，退回了原地。

    来的有三个警察，他们走到牧林晚和男人之间，问：“怎么回事？你们……”

    男人一看警察来了，不等他们说话就抢过话头，谄媚地开口：“领导，这女的打人！他妈的，平白无故地就上来扇了我一巴掌，我跟她没完！”

    警察被截了胡儿，面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你跟谁没完呢？说话注意点儿！”

    牧林晚这时才开口：“你好，刚刚是我报的警。”

    三个警察齐齐看向了牧林晚，其中一个高瘦个子的人说到：“说说什么情况。”

    牧林晚把男人在街上打女人和自己打了男人巴掌的事情说了，高个子警察瞄了最年长的警察一眼，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问牧林晚和男人：“是这样的，鉴于是普通纠纷，所以建议你们是先私下进行协商。你们的意见呢？”

    听见警察轻飘飘两句话就让事情定性变了，牧林晚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警官，您应该是口误了吧？这里没有纠纷，有的只是一个正常人看见有人打人，上去阻止罢了。按照法律定义，对侵害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违法行为作斗争，这应该算是见义勇为吧？警官，作为执法人员，您说呢？”

    高个子警官被牧林晚问得一时说不出话，心里忍不住地骂这女人，真会添麻烦。

    男人看见情况对自己不利，立马开口撒泼：“谁打人了？谁打人了？你们自己问我老婆，我打她了吗？”说着便把边上捂着脸没有说过话的干瘦女人推了上来。

    那女人明显不是第一次被打，嘴巴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男人急了，见女人不替自己说话，男人多年养成的蛮横性格又要发作，他抬脚就踢了上去，女人瘦小的身子被狠狠踢倒在地，牧林晚是真的被惹怒了，她不管警察在场，上去按住男人的肩膀，用力地给了他一拳，男人叫骂到：“臭娘们儿，我自己家的事儿关你什么事！”

    牧林晚眼神冷漠地看着男人：“不好意思，你打人，我管的就不是你的家事，这个女人，她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别的身份，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是我不会接受任何暴力用家庭纠纷做借口。暴力就是暴力，你打人，我打你，仅此而已。”

    牧林晚直接略过小警察，转向最年长的那位：“徐警官，或者应该称呼您徐局长。可能您不记得了，但是很多年前，咱们这儿的中学开过一个安全宣讲会，我记得那时候您说过一句话——‘保护好自己，是做好一个普通人的合理诉求和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能坚持对别人施以援手，是一种修行’。徐局长，现在，我依然是可以相信这句话的，对吗？”

    年长男人定定地看了牧林晚一会儿，这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轻轻拍了拍牧林晚肩膀：“小姑娘还挺牙尖嘴利。”

    男人最后被拉上警车带走了，人群随后也就很快散开了。那个被打的女人依旧站在原地，牧林晚走近她，“对你丈夫和别人来说，这种事情都不过是能给重复的生活一点刺激的调味品而已，没有人会真的想去了解背后是怎样的日积月累的痛苦和家常便饭一样的暴力。顺从和妥协不会感化恶人，只要往外走一步，就总有机会比现在更好，不是吗？”

    “走吧，郑老师？”同事声音响起来，郑秋眠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娇小的身影，倔强、聪明、充满生气，像是浓黑夜里透出来的一抹微光，没有任何侵略性，就那么淡淡地笼罩着那些围上来想要取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