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开始都是最难的。谁能想到第一天就要逃跑的人，竟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风雨无阻的每天都坚持下来了呢。

    ——今天做了40分钟的椭圆机，暴汗。

    晚上躺在床上，姜南给叶知凡发短信，他每天都发，最多的是跟他讲自己今天训练的内容。

    ——下楼的时候膝盖都不敢弯，两条腿废了一样。

    偶尔的，他也会吐槽似的，跟他分享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叶知凡是他的捧场王，不管他说什么，都在那头夸他厉害，了不起，有进步。但他回消息总是不确定的，有时回的很快，有时一整晚，他都等不到他的回复，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的信息才姗姗来迟，抱歉，昨晚结束地有点晚，猜你应该睡了，就没再回。

    姜南慢慢习惯，再没及时收到信息，也不会再像先前那样患得患失。但他还挺对叶知凡每天的行踪感兴趣的，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叶哥，你每天都在忙啥啊，怎么一直没见你来健身馆？

    ——我要打工啊，没时间。

    叶知凡对他并不隐瞒。

    ——我有两个家教，还有一个餐厅的兼职。有时还有别的零工。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他很缺钱吗？姜南想想两人见过的几次面，叶知凡虽然穿的不是什么大牌，但看起来质感也是很不错的，不像没钱的样子。难道是遇到什么事了？他脑补叶知凡本来是富家子弟，结果家族企业突然倒闭破产，一夕之间背上大额巨债，所以勤工俭学的肥皂剧戏码。

    ——你是不是缺钱啊？

    他很小心的，谨慎的问出这句。倒不是真想八卦，而是担心他真的如自己想的那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很想帮他一把。

    ——我可以——他想说给（如果只是负责他的生活费的话，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怕叶知凡误会自己是可怜他，他手指一顿，打成我可以借你，发了过去。

    ——谢你啊，学弟。

    ——不过我现在还饿不死，等哪天真没钱用了，我自然会找你借的。哥不会忘了你的。

    叶知凡似乎并不介意，发了个俏皮的表情。

    ——哦。

    他盯着屏幕上的对话，不自觉地嘴角微微往上扬，控制不住地想要笑。哥不会忘了你的。他咂摸着这句话，心里有种难言的惬意，忍着全身的酸痛，在床上抱着手机激动地左右翻滚。

    滚完了，继续举着手机打字。

    ——对了，叶哥，你住哪个寝室，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去寝室找你吗？

    他还没忘上次被鸽联系不到人的事。

    ——当然可以了。我在405。

    ——但我很少在寝室，除了晚上睡觉时间。

    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多想了，姜南看着他后面补的那句，直觉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去找他。那种充盈着的喜悦一下子打了折扣，他又有点对自己和叶知凡的朋友关系不自信起来。算起来，他俩总共也才见了四次面，自己连他平时喜欢什么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一概不知，这样的程度，算不上什么亲密的朋友吧。

    所以他才不喜欢自己去他寝室的吧，毕竟那也算是比较个人隐私的地方了。

    他真想马上就知道他的一切，成为他牢不可破的密友，这样他就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没朋友了。

    ——这周六你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

    他拿出手机，第一次主动发出邀请。

    ——请我吃饭？为什么啊？这周末我都有安排了，周五晚上可以。

    还好，他有空。

    ——庆祝下我这周成功减肥4斤啊。那我们就约周五，晚上六点校门口见，好不好？

    ——好啊。你已经减了4斤了？这么快？不错的开始啊。

    ——叶哥喜欢吃什么？炒菜还是西餐，或者烧烤？

    ——我啊，都可以，不挑。

    很笼统的回答，姜南不放弃。

    ——吃得了辣吗？

    ——一般般，只要不是太辣的就行。

    ——川菜，湘菜，粤菜，你更喜欢哪种？

    ——哇，你这也太正式了，就简单吃个饭而已，校门口随便选个小馆子就行。食堂也可以。

    是自己问话方式的问题吗，一圈下来，好像问到的东西还是寥寥无几。还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太多？

    姜南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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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凡是下课后直接从教学楼那边赶过来的，姜南下午就两节课，早早地上完了，特意回寝室洗了个澡，还给要穿的衣裤穿搭了一下。出门前，站在镜子前，他是极度自卑的，觉得这样丑陋臃肿的自己，竟然还妄想着叶知凡做自己的好朋友，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几天，他循着叶知凡透露给自己的零星讯息，在学校的校园网里试图寻找关于他的蛛丝马迹。既然他不愿告诉自己，那么自己就主动去了解吧。他是这么想的。

    他对于网上找人并不熟练，只能一个个社交软件去碰运气，本来已经做好了花大功夫的准备，结果却是令他惊讶的。叶知凡似乎在学校里挺有名气的，他在搜索栏里输入他的名字，竟然很快就跳出了关于他的帖子和视频。

    从见第一面起，他就觉得他是长得很出众的，但直到他打开关于他的帖子，看了他走秀的视频和照片，他才惊悚地发现，自己对于他的好看，是彻彻底底的低估了的。

    那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叶知凡，高傲的，带着一股谁都不看在眼里的矜贵，翩翩地从T台上走过。

    他点着他的那个视频看了很多次，看得他后背直冒冷汗。这样的叶知凡太有距离感了，像不属于这个尘世间的产物，是容不得他这样庸俗甚至低劣的人所能触碰的。

    哇，又是被叶学长硬控1分钟的一天。

    求求了，谁能告诉我视频里的帅哥叫什么，我要去表白墙跟他告白。

    楼上的学妹麻烦后面排队，大三的学姐还没轮到呢。

    呵呵，我大四的有说过什么吗？

    ……

    底下一众的，是对叶知凡的追捧，看起来，他在学校里是很有名的。

    这样一个闪耀的人，这么受欢迎的一个人，自己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做他最好的朋友，真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某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开始变了，他想起自己这几天的表现，还有叶知凡的反应，后知后觉，或许叶知凡早就对自己不耐烦了，只是不想伤害自己，才勉强应付自己。

    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嘛，不可能的。

    等过了今天，以后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人总不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校门口进出的人多起来。姜南找了个没那么显眼的位子，朝通往这边的几条主干道张望。

    远远的，看见叶知凡从道路那边走过来，黑色的骷髅头大体恤，底下一条夸张的破洞阔腿牛仔裤，裤头松松的要落不落卡在胯间，走路的时候，大腿从裤子上的破洞里露出来，现出白白的扎眼的一片。明明普通人穿着会有点邋遢的装扮，到了他身上，就很时髦，很潮人。

    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旁边还跟着几个男的女的，应该是一起上课的同学吧，虽然外表没有叶知凡那么出众，但在一大群同龄人里走着，那也都是亮眼的角色。几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说笑笑，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这就是叶知凡的朋友吗？他看他笑得那么开怀，心里是不自在的，嫉妒，嫉妒和叶知凡走在一块的他的那些朋友，又有些难过，难过自己的没资格。

    他朝校门口的阴影里又躲了几步，不想被人看见。

    叶知凡和他的那些朋友们走到校门口了，四处张望着，幸好姜南体型大，再怎么躲，叶知凡还是发现他了。

    “喂，姜南。”还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叶知凡朝他招手。

    姜南听见了，很局促地朝那边瞥了一眼，看到那边的几个人正往自己这边瞧，恨不得立刻缩起来。

    “过来啊。”叶知凡还在那边喊。

    我才不会过去，死都不会。一想到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姜南宁可装死。

    他木头似站在原地不动，叶知凡等不到，便自己跑了过来。叮铃铃的，姜南听见脆脆的铃铛声音，低着头，视野里出现几串金属裤链，还有一些小挂饰，轻快地晃动着。

    “站这干嘛啊？走，带你认识下我同学。”叶知凡停在他面前，微俯下身从下往上去看姜南的脸。

    姜南马上抬起头来，避开他的对视，“不要了。”

    叶知凡只以为他是害羞，鼓励他，“没事的，就我几个同学而已，他们都挺随和的。”

    长得好看，性格还好，就是这样的，才配的上跟叶知凡做朋友吧。姜南心里酸酸的，苦闷着，摇摇头。

    “这样。”叶知凡看他脸色不怎么好，没再劝说，商量道，“那我跟他们说一声，马上回来。”

    姜南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叮当当的，声音又远去了，姜南偷偷瞧他背影，看他很快地回到朋友那边，几个人不知又说了什么，他直觉有视线正好奇地往自己这边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下一秒，就听见那边人发出一阵笑声。

    难道是在笑自己吗？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羞愧难当。干脆走了吧，趁叶知凡还没过来，赶紧走了，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呢。一想到叶知凡或许也在跟着他们一起笑，他就难受地胃都要绞在一起了。

    反正你们不会成为朋友的，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在心里劝说着自己，做贼般的，微弓着背，缩着脖子，悄没声息地转过身，沿着学校的围墙往另一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