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人吃了饭，刚走出饭店，还在门口聚集着等姜南结完账出来，就这等人的当口，叶知凡碰见了陈星云。

    “干嘛呢，去哪？”陈星云跟一群人在外面的烧烤摊喝啤酒，一转头在人堆里认出了叶知凡，招呼都来不及跟同行的人打，直接跑过来逮人。

    “关你啥事。”叶知凡不待见他，每次看他都给他冷脸。

    陈星云却看不懂脸色似的，偏要往他面前凑，指着不远处的烧烤摊，问他，“要不要去吃点？”

    “不要，我不喜欢吃烧烤。”叶知凡躲他，往旁边稍移了几步。

    两人说话间，同行的几个学妹们也已经注意到了陈星云，抓住空档，纷纷上前跟人打招呼。

    陈星云早就习惯了，应付起几位热情的学妹，游刃有余，没几句，就套出了她们接下来的行程。

    “你们要去唱歌？”他笑着，在一群学妹们面前装作哥俩好的样子，伸长手臂一把将叶知凡拉到了自己身旁，用肩膀撞他，“怎么不喊我？怕我抢风头啊。”

    “云学长，你也去呀，人多才热闹。”不等叶知凡拒绝，几个学妹们兴奋地马上应下了。

    姜南从饭馆里出来，看到的就是陈星云揽着叶知凡的肩膀，跟几个学妹们谈得风生水起的画面。

    一群人到了KTV，大家彼此都熟悉了，且大都都是爱热闹的主，没一会，包厢里就沸腾起来，有要争做麦霸的，也有玩桌玩的，还有拼酒的，玩得好不热闹。

    姜南以前没朋友，自然也没机会来这种地方，今天还是第一次。新奇肯定是有的，像进入了一个魔幻空间，五光十色的氛围灯闪烁着，在人脸上投下颜色各异的阴影，使得原本熟悉的每一张脸，突然都陌生起来。

    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一堆人挤在一个小角落里，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不去点歌吗？”蒋佳琪坐到他身边，热心地问他。

    点歌？姜南不知道该怎么点。而且，他觉得自己唱得一点都不好。要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他想想就毛骨悚然。

    “不用，你去吧。”他赶紧拒绝，怕蒋佳琪再坚持，忙眼神四窜急着找救星。

    包厢里灯光晦暗，他好不容易在一群男男女女里找到了叶知凡，抬起屁股刚要过去，蒋佳琪却喊住了他，“那你能不能帮我去点几首啊，谢谢呀。我不想去挤了。”

    姜南便只能回过头来，仔细问她歌名，还有歌手的名字。

    今晚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场冒险，记完蒋佳琪要唱的歌曲，姜南几乎是硬着头皮离开了座位，茫然的，他下意识就要去找叶知凡帮忙。但叶知凡此刻正和其他人说着什么，他没好意思过去打断。最后，靠着一点运气，还有自己偷偷的观察，他还算有惊无险的成功点好了歌。

    点完歌，抬头看蒋佳琪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姜南有点发憷，抬脚往叶知凡的方向走。灯光昏暗，叶知凡坐在角落里，一边低头嗑瓜子一边刷手机。这回他身边总算没了人，姜南很快地走过去，重重地坐下，扑通一晚上的心，到这时候，才好像找到了一些落点，安稳下来。

    叶知凡拿眼瞟他，又马上在房间里搜寻蒋佳琪的身影，看到她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喂，你跑这边来干嘛，赶紧过去，别冷落人家了。”

    姜南不肯动，从吃饭到现在，感觉今晚上都还没和叶知凡好好说过一句话，没话找话，“叶哥，你怎么不去唱歌？”

    “要不要我去帮你点？”

    “不用，我唱歌吓死你信不信。”叶知凡头也不抬，瓜子磕地飞起，没一会前面的茶几上就堆了一座瓜子壳山。

    “要喝果汁吗？我再点些？”订的套餐里只有酒，姜南看他吃这么干燥的，怕他渴。

    “不用。”叶知凡很干脆地答。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叶知凡的心情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姜南下意识的去找陈星云，看见他和蒋佳琪的一个朋友，正站在包厢投影仪前面说话。

    是因为这个吗？姜南猜测。

    他俩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这之前，他其实有好几次，都想开口问他了，他和陈星云的关系。但他没有和朋友讨论恋情的经历，更何况是和男同性恋朋友了。所以他总是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没头没尾的提起，总会显得太突兀。

    刚好今天遇上，他俩都在，自己提一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叶哥，你跟陈——”话还没说完，他口中的当事人之一已经跟人说完了话，径直朝叶知凡这边走了过来，一靠近，看也不看姜南一眼，直接撂下一句“让一下”，屁股就往叶知凡旁边坐。

    姜南幸亏移地快，才没被这人当坐垫。

    “怎么老是看手机，谁来KTV是刷手机的啊。待会要不要跟我合唱，上次你——”

    “烦不烦，滚远点。”

    “你他妈怎么老跟我摆臭脸，哥哪里得罪你了，啊，你跟我说说。”

    “有病吧你，什么——”

    他坐在旁边，完全插不进去嘴，像一个隐形人。叶知凡看起来好像挺嫌弃陈星云的，但姜南又觉得，只在陈星云这里，他才看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叶知凡。

    是跟自己在一起，或者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不同，心情是复杂的，说不上是不高兴，还是烦闷，总之胸口处滞闷着，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叶知凡和陈星云两人还在拉扯，姜南坐不住似的，从位子上起来，那几个室友正在跟学妹们喝酒玩桌游，他不想掺合，有人喊他去唱歌，也被他胡乱拒绝了。

    他没辙，最后还是认命似的，又重新回到了蒋佳琪身边。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地方啊？”蒋佳琪把递过来的话筒交到别人手里，很贴心地问他。

    “有点吧。”姜南点点头。

    “要不要出去一会，去透透气？”蒋佳琪凑到他旁边，神秘地，半带点抱怨，“房里烟味好重。”

    “那好吧。”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木然地应着。

    “那走吧。”蒋佳琪拉了一下他的手，很快地又松开了，率先起身往外走。

    蒋佳琪带他出了KTV的大门，时间已经不早了，学校附近的商铺已经有很多关了门，在外面游荡的学生也不多。四周都静下来，只有身后的包厢里发出各式鬼哭狼嚎的嘶吼，蒋佳琪走到门口的一小块空地上，用靴子轻轻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我其实也不喜欢来这里。”蒋佳琪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在我们县城，这都是挺奢侈的活动。”

    “你哪个县城的？”

    “安县，没听说过吧？很小的一个地方，也很穷，比这里小多了。回去的话要转好几趟车，我们村里好多老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我还是读大学，才第一次出了省。”

    闭塞的村庄，贫困的小镇，从岌岌无名的小县城里考上来的女孩，听了她的话，姜南暗暗惊讶，如果不是她自己说，姜南完全猜不到她会是这样的出身，毕竟她打扮地是那么精致。

    “不要跟别人说哦。”她少见地露出几分羞怯，还有软弱，“我不想被人用异样的眼光议论。”

    他懂那种感受，很郑重地点点头，又觉得自己突然共享了别人一个了不得的秘密，而感到不可思议。自己何德何能，竟然配得上她这样的信任。

    没人跟他共享过什么秘密，蒋佳琪是第一个。这种感受是微妙的，他想起那次对蒋佳琪的心动，好像也就一瞬的事而已，过后，那种感觉又慢慢消逝了。所以他后面跟人联系，其实也没怎么上心。但现在，好像又有些不同了，似乎因为这个秘密，他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有了某种说不清的纽带，他对她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责任。

    “你冷不冷？不然我先送你回去？”姜南看了看时间，“也快结束了。”

    “要不要等他们？”蒋佳琪搓搓手。

    姜南脑子里闪过叶知凡，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

    ——我先送蒋佳琪回去了？

    ——好啊。

    叶知凡那头回的很快。

    明明没有面对面，也没有视频，姜南看着那两个字，还是觉得叶知凡在不高兴。

    陈星云还没哄好吗？

    你生他的气，为什么还把情绪带到我这来了！

    姜南皱起眉，关掉手机，转头朝蒋佳琪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