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儿,今日不去医馆吗?”

    少年正从院中要进房间,听见,“去,我拿书。”

    坐在院子里的年轻姑娘笑:“昨儿的那本看完了?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八九分吧。”少年说着,走进书房,从书房角院搬了梯子进去,架在了书架上。

    书架轻轻响了一声,少年爬到最高层,伸手慢慢摸着书脊,辨认着书册。

    一本一本摸过去,他从偏右侧的一片书册中抽出一本下来。

    那书册上没有书名,是一本记注。

    是外祖写的。

    少年想起那个一笑就满脸皱纹的慈祥老人,不由也笑一下。

    他从梯子上下来,把梯子搬回去,拿着书去了医馆。

    他家在巷子右侧第五间房,爹说,这个位置在偏浅的地段,但又不是太浅,正好是好位置。

    走出巷子往北面,也就是右边拐,过一个粮油店,再过一个杂货铺就是他家医馆。

    走进医馆,爹正在看诊。

    “你这是气血不足,体虚,多吃点益补气血的东西,我给你开个方子,你闲着了喝个一碗半碗的,喝习惯了就好了。”爹说着,就开始写方子。

    那病人是个小姑娘,是她爹带了来的。

    “好好好,大夫,您给开个方子。”那男人搓搓手,迟疑,“大夫,这方子,贵不贵啊?”

    爹抬起头,笑了:“你要嫌贵,也有便宜的。”他收起纸张,“拿红枣熬粥,每天早上或多或少喝一点,效果肯定没有方子来的快、好,但是喝久了也能行。”

    那男人忙点头,看衣饰他就只是个农民,:“好好,多谢大夫。”

    “别舍不得红枣,也别放太多了,一是孩子身体弱,二是喝不完浪费了。”

    男人称是,又问价格,爹说:“给个看诊钱就好了,这方子不值什么钱。”

    柯县的医馆诊费一般是百文到百二十文之间,有些名气的大夫要的多些,收二三百文。还有些是宫中乞了骸骨回来的太医,这就很贵了,最少的也要一两银子。他爹算便宜的,只要八十文。

    但是,十文钱就能买一斤米了。

    那农民大约是个有些钱的,听此很爽快的摸出了钱,抱起女儿走了。

    爹把钱扫进钱盒,一抬眼看见了少年,笑:“怎么不进来?莫非这门槛还会长高了不成。”

    孟君笑:“今天人多吗?”边说边跨进门槛,坐在了孟川斜后方。

    “有点多了,你刚瞧见的是气血亏损,之前还有四五个腹痛腹泻的。”孟川摇头,“造孽呦,每每到了春天就多了这病症。”他问:“我之前说的,现在可还是这样做?”

    孟君回答:“是,娘都是叫她们烧开了水,放个一小会儿才熄火的。”

    孟川点头:“人体温热,用五脏内腑去暖那冰凉的井水,便容易腹痛。还是要烧热开了才好,这样外虽凉而内自有热意,便与五脏无害,病痛便不生了。”

    孟君说:“知道,娘日日是让这样做的。”

    这时又有人来,孟君便低头看书,孟川也就转回头,伸手给人家搭脉了。

    春日正好,天白亮白亮,照进医馆,化作更柔和些的暖光,正不伤眼。

    孟君在心下默念,不时抬头缓解下后颈的酸痛。

    一上午记了十来张书页,他把书一合,起身准备离开。

    孟川正好写完方子给病人,问了一句:“下午来吗?”

    “不来了。”

    孟川也不留:“跟你娘说我午膳晚膳不回来吃了,不用等我,今天人多呢。”

    孟君应一声,回家了。

    吴棠正在正房里,见了他:“可算回来了,你爹不回来?”

    “爹说忙,叫我们吃。”

    于是吴棠一点头:“行。”

    孟紫苏笑:“今日买了牛肉,尝尝。”

    吴棠先动了筷子,他两个孩子才动,三人吃过了饭,闲聊几句就各自回房了。

    他住在西厢房,姐姐住最中间的后罩房。东厢房给孙嬷嬷和小丫鬟白杏住了,南房环境最不好,只有一间住了个护院的门房,下剩三间都做了储物间。储存杂物的储物间还有一间正在书房后面的后罩房,剩下三间后罩房放满了药材,只留一小条过道,做了药材库房。

    姐姐和娘都有午睡的习惯,他和爹却没有。孟君从桌上拿下自己的记注本,抄写起那些不易分辨的相似病症。

    日头渐大了。

    孟君眯眼看向窗纸,依稀看见了个人影。

    “娘?”他声音有些大地询问。

    门却被急急打开:“嘘!”是爹。

    孟川瞪他:“你娘还在歇呢,这么大声做什么?”

    他走进来:“在干什么?”

    孟君把手上书册一摊:“记东西。”

    孟川点头:“这个习惯好,我有时也想写些东西,奈何不得空闲。”

    这话说完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孟川只是在打发时间,不想现在进去惊扰了妻子午休,所以不在意;孟君埋头抄写,一时也没有话题。

    过了有两刻多钟了,有人路过东厢房,孟川打开窗一看,是白杏。

    “夫人醒了吗?”

    白杏说:“醒了,叫奴婢倒水呢。”

    于是孟川一理衣服:“儿子,爹回房了。”

    孟君“嗯”一声,房门就被关上了。

    一性儿把几本书的难杂病抄了,日头已小了。

    收拾好书册,孟君从自己的小钱盒里摸了几十文钱,打算上街看看。

    告诉了孙嬷嬷一声,他就出门了。

    天气正好,这会儿出来逛的人多了。

    孟君走进一家饭庄,向朝自己走来的小二挥一挥手,示意自己不用,他一路走到了掌柜柜台处。

    柜台后边不是掌柜,倒是一个年轻人在百无聊赖地打算盘。

    孟君把手放柜台上叩了两下。

    那青年不耐烦的一抬头,本欲说的话卡住,惊喜起身:“贤弟!”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哎呦,你来小二怎么不告诉我,快快快。”

    他拉了孟君到饭庄后院一个角落,压低声音:“是不是,我托你的事,有眉目了?”

    孟君笑:“我先问你,你爹娘知道吗?”

    青年垮了个脸:“我怎么敢让他们知道,要是让我爹娘知道,”青年做个抹脖子的手势,“我就要身首异处了。”

    说着他又迫不及待:“哎呀你快说,到底有没有好消息?”

    孟君小声:“没有。”

    青年:“……你逗我玩儿呢?”

    “那你来干嘛?”

    孟君没忍住笑出了声:“来逗你玩儿啊。”

    “……”青年翻个白眼,“说认真的。”

    孟君咳嗽两声:“你要说那戏子的事,我的确没帮你打听。”

    “但是--”他见青年又要翻白眼,忍着笑拉住他,“你去年托我的事我倒有了些想法。”

    “去年?我去年托你什么了?”

    “贵人多忘事。”孟君拉他去楼上雅间坐下,要了纸笔,“你忘了?这个。”

    他在纸上画写几笔,青年凑过头看去,却看清是“生病”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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