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苏志远“斯哈,斯哈”哆嗦着往家赶。
恰逢集会,村里人置办年货回来,看到他穿着里衣冻得脸色发青,一个个离他远远的,小声议论。
“你看苏家老幺,一看就是赌钱赌得衣服裤子都输干净了!”
“啧啧,我看他那样子是当奸夫给人家正主抓了。”说话的才帮着好兄弟抓了回绿帽,看谁都像这码子事。
“你别这么说,他是赌钱赌了这么些年,可也没听谁张扬他有那门子龌龊。”
这些人背后议论,苏志远差点没给冻死了,硬是没人可怜他,借两件衣服给他暖暖。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苏志远叫了半天没人出来接他。没办法,他挪动冻僵了的双腿,艰难走进伙房取暖。
他才进屋,屋里众人捡柴的拿柴刀麻绳走了;要准备晚饭的背着箩筐去割菜,大家看也不看他一眼。
老两口身体愈发坏了,每日只窝在房间里。苏瑾把爷爷奶奶房里的火盆端出来倒掉,将火坑了燃得正旺的火碳挑出来放火盆里。
“还是我姑娘好,知道体贴老子。”苏志远还以为苏瑾是给他烧火盆,巴巴的蹲火盆边上。
烤?烤你大爷的!
苏瑾把红碳能挑的都挑了,舀了碗水灌嘴里,对着冒细烟的干柴“噗”的一下,看烟气不够大,她还多喷了两口,完事了把火盆一端,走人!
“你个欠揍死丫头,咳咳!”苏志远被呛得直咳嗽,想追上去打人,那想到女儿钻到爹娘房间里,“啪”的把门关了!
不好当着老父老母的面收拾讨嫌女儿,苏志远憋着气回房睡觉:“死丫头,最好在里面别出来,不然老子找着机会了,看我不揍死你!诶呦!”
苏志远叨叨着进屋,一个没注意,脚趾头磕在床脚上,疼得他一脸扭曲,捂着受伤的那只脚跳脚。
前一天苏志远还叫嚣着要收拾苏瑾,一大早起来,他见女儿端了热水往自家爹娘房间去,赶紧凑过去接了盆。
“阿瑾啊,怎么一大早就起来干活?让爹来,你赶紧回去多睡会儿。”
苏瑾一头问号,昨天不是要揍她吗?今天就变慈父了?
饭熟了,苏瑾分了餐准备送到爷爷奶奶房里,苏志远忙放下扒了一半的饭,接了托盘,争着去送饭。
不对劲,很不对劲。怎么感觉渣爹一天到晚想着往爷爷奶奶房里钻呢?难道是想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拿”点什么东西?
她这边对苏志远怀着最大的恶意猜测,那厢,苏老头、苏老太看儿子围着他们打转,和从前老实进学,归家侍奉他们是一个样子,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不再去赌了,高兴得晚上多喝了两碗汤。
还给差点被儿子害死的孙女说:“瑾丫头,我看这回你爹是真改了,你以后别怨他了!他到底是你的父亲,‘天地君亲师’,他还占一个呢!”
苏瑾没说话,她不是真正死在苏志远手下的那个,没资格替那个可怜的女孩原谅谁。
凭什么浪子回头就能获得原谅?那曾经的伤害可以还回去吗?
苏瑾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就听到苏志远叫惠娘起来给他点灯,他要去入厕。
“要让我放下,除非你承受和‘她’受到的,一样的伤害。”
苏瑾悄悄起身,小心转到苏志远身后不远处,那里横放着几根晒干了准备拿来修缮伙房的木材。
从她这里往茅厕那边去,刚好是个斜坡。村里的茅厕是用几根胳膊一样粗的树干,像搭简易帐篷似的搭建而成,并未多加固定,若是被什么大的东西碰着了,必垮无疑。
苏志远搁茅厕里面吹着口哨放水,苏瑾挪开支着木材石头,狠狠推了一把,木材滚动着冲出去。
“救命啊!”
苏志远一声尖叫,惊醒了苏家众人。苏瑾佯装匆匆赶来,一边拿竹竿把他往茅坑里怼,一边大叫着:“快来人啊!我爹掉茅坑里了!”
农家建的茅厕都是一人多高的,苏志远掉下去想借着横七竖八的棍棒木头爬出来,几次撑起半个身子,又被苏瑾瞅着机会怼了回去,直接腌入味了!
胡乱披上衣服赶过来救人的苏家众人,看着泡在粪坑里的苏志远,站了半天没人愿意伸手捞人,徒留苏志远一个人唱独角戏。
老两口互相搀扶过来,见儿子倒腾得快没力气,要溜进粪坑里去了,想也没想就要去拉。
苏老大、苏老二是孝子,那能让爹娘沾了污秽?各自让自家媳妇扶着爹娘,他们兄弟俩忍着恶心把苏志远提溜出来。
苏志远身上的味儿实在是太恶心,熏得众人干呕。苏瑾快人一步,跑伙房里提了一大桶水,照着苏志远兜头淋下。苏志远这浑身污秽让她一连泼了三桶水才冲干净。
“老大,火坑里埋着锅,这会子还是热的,你快扶你兄弟去泡泡热水,别让他冻伤了。”吩咐完大儿子,老爷子又指使二儿去找大夫开几副驱寒药,熬给小儿子喝。
折腾了大半宿,苏志远才喝上药睡了,其他人才得回去睡。
“你说他怎么不就那样去了呢?要是真去了,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搅家精,害得他们两房子女婚事艰难,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谁说不是?”苏老大何尝不想没有这个弟弟?可是,“只爹娘现在身子不好,怕是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
从小到大,他们两个大的处处都得给这个会读书的弟弟让步。好吃的好喝的得他先尝了,才有他们的份。老娘扯了布料做衣裳,也要紧着他,生怕这个弟弟穿得寒酸了受别人冷眼。
就连后来苏志远坏了根子,接二连三偷拿自家媳妇的嫁妆,他老娘也是劝的老三媳妇。
这也为着苏志远,那也为着苏志远,难道他们就不是亲身的儿子?就不配得到他们该得的?
分家的想法在苏老大心里更加浓烈。
苏老二这边也是一肚子不舒服。
“要不是为着爹娘在,老子如何能忍着很那腌臜货一个屋檐下?”
苏二婶是知道自家丈夫的,最是孝顺的一个人,这些话也就私底下说说,真让他去提分家,那嘴跟蚌壳似的,撬都撬不开!
“别说了,你姑娘为着亲事还恼着呢。别等会儿她真过来让你去提分家,到时候我看你如何是好。”
苏老二承了爹娘的性子,对儿女一样看待,听了妻子这话,歇了火。
“姐,下回你要整那个坏家伙,记得带上我,我给你帮忙。”苏英恒的房间离茅厕近,早在苏志远嚎了第一声,他就给吓醒了。别人看没看到不知道,他可是看得真真的。他姐那竹竿妙啊!把那坏家伙压在茅坑里死死的。
苏瑾坐起来认真的看着弟弟的眼睛,严肃的:“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整谁了?苏志远自己运气不好倒大霉了,我好心去救他,哪里就是整他了?”
我嘞了个去,还以为这事干得干净,没想到还跑出来一个目击证人,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苏瑾心虚的想,可别捅到爷爷奶奶目前去,把他们两个老人家气着。
“我懂,我懂。”英恒做捂嘴捂眼状,“我什么都没看见,自然也什么都不会说。”
臭小子还挺机灵,苏瑾戳了戳弟弟的脑袋,让他赶紧回去睡觉。这大冷天的,别冻生病了!
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苏瑾自认要是她被那么整,大冬天淋几桶冰水,小命都得丢半条!谁能想到苏志远身体素质这么好?就早上的时候发了一会儿烧,下午就痊愈了,除了精神头不太好,其他方面完全正常!
“娘,我想吃你做的肉臊面,你给我做一碗吧!别人做的都不是那个味道。”
“嘶”,快三十岁的人了,爹都当几回了,这说话的调调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苏瑾恶心到了,想也不想就站起来往外走。
“姐,你干啥去?我和你去。”英恒像个跟屁虫似的,撵着他姐出去。
“割菜喂猪你去不去?”
“我去,来来来,让我背大的这个箩筐。”
扔了个小的箩筐给弟弟,苏瑾说他:“你跟个豆芽菜似的,背什么大箩筐?别把腰压坏了,以后连自己都养不活。”
“知道了,姐!我以后多注意,一定保护好我自己。”
“走吧走吧。”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各人有各人的活要干,苏家屋里一时安静下来。苏志远瞅着人都没了,提了壶水钻进老爷子房里。
装了几天孙子,就是为了现在。
苏志远小心翻找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半天没翻出一个大子。
“藏哪里去了?”
为了找到钱,苏志远钻到床底下摸索,扬了一脸灰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
“难道藏上面了?”
他伸手往床板上模去,果然模得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
“总算找到了。”
费劲扣下被固定在床板上的盒子,苏志远打开一看,竟然是家里的地契。
他看到一盒子的地契迟疑了。这些都是苏家几辈人攒下的家业,要是自己拿了,是不是太对不住祖宗了?
“吱嘎”
老爷子提着才弄好的火盆进屋。
苏志远吓得站了起来,慌忙将匣子藏在身后。
“志远?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看水烧好了,提进来给爹泡泡脚。”苏志远想起自己提进来的水壶,急中生智的回到。
“天还早着呢,我还要坐坐。”刚刚去外面溜达一圈,身上轻松不少,趁着精神好,看看话本子。
“那我先走了。”苏志远提起面前的水壶,面朝父亲,慢慢退向门边。
“等等?”看儿子怪模怪样,老爷子心里起了怀疑,“把你那只手举起来。”
“爹,我……”
“举起来!”老爷子语气坚定,提起火钳靠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