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远看老爹越来越近,心慌之下丢了水壶,夺门而逃。
看清楚苏志远手里拿的东西,老爷子大喊着让他回来。
苏志远哪里肯听?早跑了没影。
“老头子,咋回事啊?”苏老太手上还沾着米粉,看老伴捂着心口,急忙去扶。
“不孝子!这个……这个孽障,把家里……家里地契全偷了……”气急攻心,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老头子!”苏老太扶不住人,身体跟着苏老头被带倒,从门口的石阶上摔下去,鲜红的血从她头上氤氲开来。
“老三,老三!你跑什么啊?”
苏志远还没出村就遇上出来挑水的苏老大。苏老大喊了他两声没得到回复,看他着急忙慌的就觉得坏事了。苏老大丢了水桶,快跑几布把人扑倒在地。
苏志远一时不察,被扑了个正着,手里的匣子飞了出去,里面的地契散落一地。
一地的地契像是罪证,苏老大一张张捡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气得照着苏志远的脸就是两拳。
“大……大哥。”苏志远看着炉火中烧的哥哥,后怕的退了两步。
“苏老三,你这个杂碎!”苏老大声音发颤,“你把全家的命根子拿了,就不怕我们饿死?”
“大哥,又怎么了?”远远的,苏老二担着一挑新柴看到自己大哥跟人打起来,旋即丢了柴,去帮忙。
“老二,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畜牲绑起来弄回去。”
苏老二不解,但大哥总不会有错,赶忙解了裤腰带反手给苏志远绑起来。
把地契全部捡起来收好,两兄弟一人抓一只手,把苏志远拖回去。
“他又干什么坏事了?”
将地契匣子递给弟弟,苏老大说:“你自己看。”
“什么啊?”苏老二也识字,掀开匣子一看,立刻认出里面的东西是地契。
他一把提起苏志远,兜头就是两拳:“王八蛋。”狠狠打了两拳还不解气,苏老二一脚把苏志远踹趴下。
“啊!”苏志远蜷曲成一团,嗷嗷叫唤。
“你还是不是人?祖宗几辈子攒下的家业,你要拿去填赌场那个无底洞?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苏老二边踹边骂,“脏心烂肺的老赌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大、老二,赶紧回去,爹娘不好了!”苏老大妻子黄月英跑过来,脸上满是惊慌。
“什么?”苏老大、苏老二顾不得管再苏志远,赶紧往家里去。
惠娘和妯娌为着明天过年,背了麦子去磨粉,准备明天做面点供祖宗,谁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老太太躺在石阶上,血流了一地!老爷子晕倒在大门前,人事不知!
两人赶紧把人抬回屋里。
苏瑾和弟弟回来看到这情况,顿时手脚冰凉。
“阿瑾,别傻站着了,快去请大夫!”惠娘喊了一声,苏瑾如梦初醒,拔腿往苏大夫家跑。
寒风凛冽,她却感觉不到冷,满心都是爷爷奶奶生死不知的面容。
等她带着苏大夫回来时,院子里黑乎乎一片,唯独爷爷奶奶房里有烛光。
一家子男男女女从房里排到屋檐下,个个低声啜泣。
苏大夫进屋替老爷子、老太太医治,苏瑾站到母亲旁边,扶着她。
“阿瑾,这可怎么办?”有两位老人在,她们还能在这家里有一席之地,要是他们没了,母子几人那还有活路?
没过多久,苏大夫就摇着头出来:“老爷子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老太太撞破了头,失血过多。我先开几副药吃着,只是……你们要早做准备,两位老人只怕时日无多了!”
这话像一记闷棍,把所有人都打懵了。苏老大、苏老二跪在父母床前痛哭。苏瑾和其他堂兄弟、姊妹们也是伤心不已,个个哭得泣不成声。
“都是苏志三这个畜生!”苏老大带苏老二一起,急匆匆跑了出去。
苏志远被冻醒,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偷拿地契的事被发现了,回去定是没好果子吃,还是先去县城的朋友家里躲段时间,等爹娘气消了再回去。
天黑看不清路,又下着大雪,苏志远挣扎半天也没能把身上绑着的绳子弄开,只能就这么被绑着,顶着风雪赶路。
“苏老三,你站住!”
这恶狠狠的语气,能是好事?苏志远理也没理,拔腿狂奔。
一个被绑了上半身的人,能平衡好身体?很快苏志远就一头栽倒,苏老大两兄弟跟上来,把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去。
苏家堂屋,几房都聚在里面。
苏老大把地契一张一张摊在桌子上清点,确定无误后才开口:“老三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爹娘现在这样,明天又是大年夜……等过了年,咱们再请里长、村长来处理这事。”
“还等什么?现在就把他送官府去。”苏老二拍桌怒道,“这样一个不孝不悌的东西,早该送他去蹲大牢了!”
三房的人坐在角落,惠娘感受到两位嫂嫂和侄子侄女们的目光,抱着两个儿子低着头没吭声。
“老三做的事,与老三媳妇和侄子侄女无关。”苏老大看了一眼弟媳,“你们别多想。”
话虽这么说,但苏瑾心里清楚,渣爹把爷爷奶奶害成这样,只怕等老两口撒手人寰,她们日子会更难熬。
夜深了,众人各自回房。苏瑾怎么也睡不着,她敲了敲墙板,想看看她娘睡了没。
“笃笃。”
惠娘也在为她们的处境担忧,前路一片黑暗,她们该怎么办?
英恒、英杰年纪小,又被吓着了,睡着睡着就哭,惠娘把孩子搂怀里安慰,他们才安稳睡着。
听到女儿敲墙板的声音,惠娘给孩子们盖好被子,自己去找女儿说话。
“睡不着?”
苏瑾点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哪里睡得着?
惠娘躺到女儿旁边,二人夜话。
“阿瑾,你说要是你爷爷奶奶真走了,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听大伯二伯安排吧!”
两位伯伯都是厚道人,要是没苏志远今天干出偷盗地契,害得公婆命不久矣,惠娘也不怕,只是如今闹成这个样子……
“你爹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咱们肯定会受牵连。”
苏瑾握住母亲的手,轻声说:“犯事的是他,要被送官的也是他,咱们最惨不过被赶出去。”
“傻孩子,你哪里知道世道的艰难?”惠娘眼里含泪,“这些年,娘的嫁妆和攒下的钱全被你爹那个烂赌鬼拿走了,要是咱们被赶出去,没有钱财土地,咱们靠什么生活?”
将手伸到母亲眼前:“娘,咱们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娘,你想啊,要是没了我爹败家,就算没钱没地,只要我们踏实肯干,一定能攒出钱来买地的。”
惠娘被女儿说服,安下心来。这人一放松,尿意就来了。
“阿瑾,你先睡,我去躺茅厕。”
“刚好我也想去茅厕,我和娘一起。”
大冷天的上厕所是真难,母女俩上完厕所,哆哆嗦嗦回房。
“惠娘,惠娘!”苏志远冻得嘴唇青紫,听到外面有动静,忙叫住惠娘。
惠娘听到苏志远叫自己,犹豫了下,就要去看看他要干嘛。
“娘,”苏瑾拉住母亲,“别管他。”
惠娘不是狠心的:“算了,他到底是你们的爹,我去看看他要干嘛。”
诶!娘的心也太软了,那混蛋家暴的时候可没想过她是他的妻子,她们是他的儿女。
“惠娘,这柴房冷得很,你看看门,让我去屋里睡。”
惠娘也不是个傻的,万一把人放出来,给他跑了,她怎么和其他人交代?
抱了床被子,惠娘让女儿把门开了个口子,将被子扔进去。
“砰!”
苏志远撞在门上,没冲出去,气得他对着门连踹了几脚。
母女俩对视一眼,多在门上挂了把锁。
年三十,家里没个过节的气氛,谁都没个笑脸。
苏老大、苏老二侍奉在父母床前,两位伯母带着孩子扫尘,苏瑾跟母亲蹲院子里拔鸡毛。
“把长的鸡毛放一边,以后洗干净了做鸡毛掸子。”
“哦,好。”
拔毛破肚,清洗斩块,养了一年的两只鸡变成了一锅混合着干菇的鸡汤。
先盛了两碗鸡汤和鸡肉,让伯伯们伺候爷爷奶奶吃,苏瑾和堂姐提着一篮子菜去水井边洗。
“这是苏志远家吗?”一个肥头肥脸的大汉站在院门口问。
“是。”惠娘在院子里洗鸡毛,见来人问,如实回答。
“兄弟们,就是这家。”大汉一招手,后面的人跟着他呼啦啦挤进苏家。
“诶!你们干什么?”惠娘看一帮人来者不善,赶紧把人拦着。
“干什么?”大汉冷笑,“还钱。”
“谁啊?”听见动静的大伯母、二伯母出来。
“还钱?还什么钱?”
大汉从怀里掏出一张欠条,指着鲜红的手印说:“苏志远欠了我们赌坊二十贯钱,约好的腊月二十八还钱,这都几号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老爷子听到赌坊两个字,让苏老大赶紧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欠了钱,你们就去找他要。大过年的闯到我家里面来,是个什么意思?”
“别废话,把苏志远叫出来。”
对方人多势众,苏老大忍着气,让弟媳开门把人放出来。
“不好了!”惠娘慌张从柴房出来,给大伯说,“苏志远跑了!”
不待苏老大说话,赌坊的人就抢先一步:“跑了?他是你们家的人,这钱你们赶紧拿出来,别逼着我们兄弟动粗。”
“家里的钱全被那混蛋偷去赌了,这钱我们一时之间实在是拿不出来。”
大汉那管这些?大过年的还得出来收债,谁能有好脾气?
“没钱就拿值钱的来还。兄弟们,上!”
有两个人冲到老两口房间里,当着他们的面就翻找起来。
老两口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