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软轿来至锁春台。

    江安现在觉得,暴君死后被挂在城墙上消散真是一点都不算亏了他,暴君这是要从人格上和精神上打压对方。

    世家子弟最是注重名节,爱惜羽毛。

    殷湛更甚。

    寻常的君王再怎么纵情声色,也不会在明面上抬一位男夫人。暴君性子恶劣,此番举动,只是为了羞辱那少年将军,自然不会墨守成规。

    锁春台宫外挂满了喜庆的装饰,大红的灯笼高挂,宫所之内一片红彤彤的颜色。

    只不过锁春台宫人脸上并无任何喜事的热闹,众人皆面色苦闷,大气不敢出。无他,这地方的太监侍女八百年见不到暴君一次。今日便要战战巍巍地伺候,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十月末,途耳花开了。雨冲刷着烟紫色的花朵,水珠在夜空中闪着点点光亮。

    江安无意观赏。

    宫室外跪了两列人。素色的侍女们五体投地,只能看见后脑勺上盘着的髻。

    江安疯狂催眠自己,两排萝卜头,两排萝卜头……他有着暴君的名头,一反常态只会惹人怀疑。他面无表情的越过,大步入了正殿。

    春福知晓他一向不喜欢让人伺候。一众的侍女都被留在外面,也免了触了霉头,惹了江安不快。

    恰好没人盯着,江安正巧也能轻松好多。

    大殿里熏着暴君喜欢的安神香。江安也极为喜欢。

    殿内暖洋洋的,热气攀过衣袍,顺着往里走,温和的温度让江安沉重的心情有些轻快。

    不过,殿内这耀眼的红让江安无所适从,绕过红梅点点的屏风,大红的喜烛摇曳。明亮的烛火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屋内八仙桌上放着婚仪用品,江安也不太懂,只是扫了一眼,又将视线挪了回来。

    他只觉得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心跳如雷。

    骤然和这本书的男主照了面,江安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强装镇定的瞒过暴君身边的随从,必定也能瞒过和暴君不熟的殷连钰。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连面都未见过。这更加露不出马脚。

    殷湛蒙着盖头板板正正的在喜床上坐着。江安不禁想,也就是他穿过来了,但凡是原主,殷湛就得被这样又那样了。

    在暴君一进殿时殷湛就知道了。

    药效适量,他身上依旧软绵绵的,脑子还有些昏沉。他昏睡了一个时辰便被人叫醒。

    手上的镣铐早就没了踪影,但手腕上磨出来一圈粉白外翻的肉,在一众青紫里显得格外的不明显。

    殷湛时刻关注着那暴君的动向。身上已经疼的已经有些麻木了。但他强撑着一口气,只要暴君要做点什么,他必定——

    江安在一旁的桌子旁坐下,他看到了桌上的合卺酒和婚书。反射着暖光的酒具成双的摆在酒壶旁边。

    婚书正敞开放在一个木质的托盘里,大概率是为了恶心殷湛到极致准备的。毕竟殷湛是被娶的,作女子位。上面红帛金字写的婚契,鎏金的字体在烛火下闪着漂亮的光芒。

    突然,江安看到了一个名字。他眯了眯眼,再望去,依旧眼熟。

    江安……

    他突然就转过来圈了。怪不得!

    他妹到底是有多恨他,暴君的名字和他一样。怪不得当时他看文时,通篇连个禁军首领都有名字,他这个暴君没有。

    原来是怕他知道,一键给替换掉了。

    怪不得他能穿过来!

    人在很无语的时候都会笑一声。

    殷湛隔着盖头不知道小暴君为什么要突然笑一下。是觉得羞辱到他很愉快吗?

    一屋两人,心思各异。

    江安先拿了合卺酒的酒壶倒了一杯,喝了一杯壮壮胆。

    是果酒。没什么酒味。约摸怕的是这暴君饮酒兴起,不仅把殷美人给玩死,更怕他失去理智殃及无辜杀了更多不必要的人。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暴君不爱饮酒,但避免不了饮酒。

    随心所欲不逾矩,他只做到了随心所欲。

    江安没怎么研究过古代的婚礼,是以没看到专门摆放在案首上的玉如意,只用手,便掀开了蒙着的盖头。

    殷湛生的一副好模样。

    眉眼深邃,眼神冷冽,铮铮荣光,一派世家弟子的气度。许是之前征战,左眉骨处有一道肉粉色的疤痕,在昏黄的烛火中显得他眉眼之中多了些可怜的意味。

    更何况此时他脸色苍白,但双颊粉红,少了冷淡,多了几分软意。嘴上带着银色的嘴套。大概是怕他奋起咬伤了江安或是其他,颇有股有股丧家之犬的既视感。

    江安勾起一抹笑,挑起了殷湛的下巴。手指像是侍弄小狗一般在殷湛的下巴处磨蹭了几下。他轻笑着。手上的动作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不愧是大衍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言语之间的刻意羞辱的让殷湛并不在意,他别过头去,躲过了江安的动作。

    淡淡的果酒香弥漫在江安的呼吸间。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森冷的笑望着殷湛,暧昧不明的手指划过从殷湛的眉骨滑到唇边。

    殷湛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像是一张弓,蓄势待发。脚上的镣铐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他额上多了汗。

    江安坏笑着打量着他的神情。

    殷湛家风端庄,他甚少被人这样无理的对待。他垂眸,不去看江安的表情。

    强者落难的脆弱感让江安神经末梢都在兴奋,脆弱但丝毫不屈服的眼神让江安着迷。真是漂亮。

    江安有些醉了,醉不自知。暴君的身体本就羸弱,丁点儿酒精都会让他失去冷静,做出难以自持的举动。

    他的动作很顺畅的做完就立刻僵在了原地,他为什么这么熟练!

    这死暴君留给他的肌肉记忆!

    江安在走进来时还踌躇不前,充满了对命运的未知感。这下好了,压根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已经作了个大死,无非就是死的更凄惨罢了。按日子算,殷湛大概三年之内必取他狗命。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表情在触及殷湛身后的东西变得有些绷不住。他很少破防,除非忍不住。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这小暴君会玩。谁家正经人塌上会安置那些手链脚链之类的东西。

    想象一下殷湛呈大字型被锁在上面——

    江安觉得他怕是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他心中的恶劣隐隐作祟,他还可以作个三年左右。其实在某种层面上,他这个性子也算是对口。

    春福听着大殿里许久未有动静,担心的问了一句:“王上?”

    寻常王上的动静都挺大的,那些人虽然胆怯,但也能愉悦王上,能听到一些声响,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说。”江安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起来有些不满。

    春福谨慎开口:“可要备水?”

    “在外守着便是。”江安提着一口心气,可以让声音与平日里无益。但莫名的,他觉得他自个偷感有些重。

    可听在春福耳里就不一样了,王上心情还是不错的,春福这才放下心来。

    那位殷将军年少成名,冲锋陷阵几载,更是能言善辩,作弄人心,他怕王上少年心性,万一时被蛊惑,届时伤到可如何是好?

    春福:暴君第二亲妈滤镜持有者。

    第一的是暴君已逝亲妈。

    任何出现在暴君身上的异常都会被春福判定为孩子还小,尚未定性。更何况,暴君对他还有救命之恩。简直就是双重正向光环。

    江安并不懂春福的复杂心思,春福的那些顾虑在他这还是后八百年的事,在江安这压根排不上号。

    他再次感叹这位殷将军的骨架真是不错。

    少年人如玉般的手指摸在殷湛的眉心,划过他的鼻梁。眼里的热切近乎要按捺不住。

    殷湛躲去他的触碰,他垂眸看向了脚下。暴君和他距离得极近,他稍微往前送送身体就能让暴君抱个满怀。可这床边就这么大个地方,殷湛再怎么躲,也躲不过,这不是摆明了往塌上逼他吗?

    轻浮,恬不知耻。看起来对这等子事热切至极的登徒子!研究敌国多年,他早就知道这小崽子是个什么货色。

    十岁继位,但嗜血好战,疯狂扩充军力。多次亲征,横扫周遭小国。后来国是安稳,他便像是没了消遣的玩具一般,喜欢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沉溺美色,不知羞耻。

    更有传闻他夜御数女。

    如今看来,确实是名副其实。

    江安的手落了空也不恼,他笑的越发的开怀。脸上的阴郁感一扫而空。

    他当然知道他的行为有多逾矩,越离经叛道越能符合他这个荒唐淫道的暴君头衔。

    暴君“花名在外”,是世人眼里荤素不忌的存在。

    殷湛先入为主,江安再怎么正常的动作,在他这都是过分狎昵,惹人生厌。更何况,江安真的是在在作死。

    早些年间。殷湛打的第一场仗,是和大衍的前一任君王,也就是暴君的爹。

    他当时只是个前行官,混乱之中,他见到了那人。装备极好的甲胄,穿着护身的金丝软甲,手执着宝剑被手下护在身后。暴君同他相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褒义和贬义的各种意义上来讲。毕竟父子两人都是声名狼藉。

    次年,他驾崩。暴君继位。

    没有人会不庆幸对方扶持了个十岁的小孩上位。女人和孩子,不过是权利的附属物品。当时所有人都这样想。

    殷湛也是。

    那时他的父亲和祖父还未死在战场上。他还能记得那日窗外的青影摇曳,浮金跳动,风声簌簌,祖父和父亲在内室议事,他在书房读书。

    没什么比那是时候更自在了。

    次年五月,暴君刚继位没一个月。连年征战的两国签订了条约,休战。这让两国的人民得到了一丝的喘息。两年征战后的惨败和荒芜不是一朝一夕的就能抹平的。

    收拾战场的那天,他父亲说那轮圆日格外红,慢慢的,慢慢的消散的在天边。还感慨殷湛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但没想到,那只是暂时的风平浪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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