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屋内的还烧着地龙,暖洋洋的。
起初,恰到好处的熏香让江安没闻到什么。但他现在和殷湛贴的如此之近,鼻腔萦绕着的血肉腥气让江安皱了皱眉头。他垂首,贴在殷湛的颈间嗅了嗅。
暴君的吐息骤然打在殷湛的颈侧,他的身体僵硬着。手心几乎都掐出血来。
江安贴的这么近,沾着体温的香气便铺天盖地的袭向了殷湛,他躲避不及,几乎要溺死在其中。
殷湛的身体更加的僵硬,他一向未和别人如此亲近过。
“美人身上带着别样的香气,沁人心脾。”
江安呼出的气息扫过殷湛的颈侧,额上的汗密密麻麻,他没听清江安说的什么,只是如星火燎原般,烧的殷湛面皮通红。
江安轻佻的话语就是想激的殷湛开口说话,骂他,他刚好顺水推舟,把殷湛撇在这,甩手走人。
不愧是男主,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他嗅见的这股子味道让他很是在意。只是大红色的嫁衣遮挡着,他看不到殷湛的伤口。若是任由殷湛自生自灭,最晚后天,他就可以给殷湛收尸了。
和殷湛交涉明显是不行的,但他都这般动作,他连点反应都没有。江安想着便去扒拉殷湛身上的衣服。都是男的,这种行为又没什么。
侍从们都认为今晚会发生点什么,殷湛外穿了嫁衣,内里就是薄薄的内袍。这本是夏季的装扮,这会儿穿,那是极冷的。
束带就这么骤然被解开,绣着百鸟朝凤的外袍就这么松垮的挂在殷湛的身上。
殷湛灼热的呼吸一滞。
“不可!”
殷湛只是一攥便将少年人的一双腕骨纳入掌心,掌心灼热,江安温凉的手腕几乎化在这温度里。他惊讶于这仿佛稍一用力便要断掉的腕骨,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放松了些。
但比起刚刚坐如钟的殷湛,此时的他这才有点活人气息。
他如墨的眸子狠狠的盯着言笑晏晏的江安。
他了解人的劣根性,越反应过激,征服欲越强。先前他按而不发,就是如此原因。只是这会确实是生死存亡之际,饶是他脾性再过于淡然,也不能没点反应。
只不过江安可不会随了他的意,殷湛攥在他的双手,注意力被牵制,自然不会注意旁的动作。
他上前一步抵住殷湛的双腿,殷湛只觉得后背一疼,再睁眼就躺在了床上。双手被举过头顶,只听“咔哒”两声的,双手被两个链子锁住。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被喂了点助兴的东西,这会药劲慢慢的和迷药掺杂。手脚软绵,使不上力气。
如墨的发散落在喜被上。
殷湛本就皮肤苍白,这下更是显得格外漂亮。如玉的面皮上一点点染上红,一股热气轰的冲上他的脑门,他气愤至极。
他仰头趁着江安这俯身解他襟带时,想要朝着他的脖颈处咬了一口。但他带着嘴套,尖锐的冲击让江安的脖子上一痛。
江安:……幸亏早有准备戴上嘴套,这要是哼哧上来咬他一口,他脖子上不得有一个大血窟窿啊!他摸了摸脖子那被撞的痛得有些发麻的地方。
他将软枕放在了殷湛的脸上,嘴套刚好隆起,既没有压制殷湛,还能隔绝他的视线。就算他再来一次,江安也能及时躲过。
江安小心翼翼拉开内衫,入目便是泛白的脓疮,泛白的伤口卷肉翻边,触目惊心。一些严重的伤口上还流淌出鲜红的血液。许是这衣服松垮,他穿的不算太久,伤口并未粘连在衣物上。内袍本就是红色的,先前自然是看不出伤口如此严重。
殷湛的视线被遮挡,双手被钳制,但内袍敞开的凉爽他自是能感受到。
“你这暴君——”
他的喉头干涩,说出来的话带着些沙哑,只是世家大族里自小的修养让他再无任何侮辱的词汇来辱骂眼前这个无理的人。
江安权当听不见。骂暴君而已,与他江安何干。
只不过殷湛别说熬过三年,再不医治都熬不过今晚。他的伤红黄一片,对江安的视觉可谓是一大冲击。
江安拉着殷湛衣袍的手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他再怎么强装镇定,活了二十二年,他一点血腥气都看不得,更别说成片的伤口了。
殷湛眼睛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发热烧的。连日苍白的唇也红润了不少。
他被稀里糊涂的塞进轿子里迷晕了不说,再睁眼就是被扔进了热水里洗了洗澡。他一身的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伤口,也因为碰了水,看起来更加的可怖。
此时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热,还有用药的缘故,多重因素让他热的整个人都快炸了,呼出的气灼热无比,眼角分泌着温热的泪水,他看江安都是带着重影的。
他脑子昏沉,也再无力挣扎。整个人闭眼昏了过去。
江安下意识的探了探鼻息。没死,还有气。
“春福,滚进来——”
仔细听江安的声音还有颤抖,但很快便收拢起来。他是大衍的暴君,不能畏惧也不能退缩。他别开眼不去看殷湛,只是动作轻柔的把人在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镣铐他没了钥匙,只能先委屈殷湛这般模样。
春福闻声,连忙开门进来。
江安此时正面对着他站着。
大衍的衣制问题,稍微有点动作便会身衣服松垮,前襟大开。这也从另类上要求君子淑女行为端庄,不可逾矩。
江安的脖子上是暧昧的颜色。
“快要病死的走狗怎么也送过来。”
江安嗓音里的傲慢将他真实的情绪遮掩起来,仿佛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一般。
他担心的也只是有趣的玩物快要损坏了,耽误他玩耍而已。
春福看着床上被锁起来,脸色“春情”依旧的殷湛,晃着白的让他低下了头。
“王上恕罪,奴这就——”春福在脑子里转个圈想着补救的措施。
他还没想出来什么,下一秒,只听到江安冷淡的说道:“宣巫医,别让他死了。”
“是。”春福急匆匆的进来内室又急匆匆的走。
他对殷湛最后一点怜惜都没有了,临走前颇有怨气的瞪了一眼殷湛。本以为王上今晚上能心情愉悦,但没想到这人不争气,惹得王上生气。
只不过,又不全然,之前但凡侍寝不满意的,王上都拖出去砍了。这位还有性命,说明还是不错的。
暴君的性格很大一部分都是周围人使然。天子为尊,万物为刍狗。
宫人匆匆离去,去请巫医。
殿外的风陡的打了转扑在江安脸上,凛冽的寒气瞬间侵入胸腔。他闭上眼,鼻腔中的血腥气才散了点。
他散着的衣襟也被春福整理妥当。
巫医背着药箱听令哐啷的从宫所外赶来,他如姹紫嫣红的圣诞树一般,挂着五颜六色的玉石和银器。
吵的江安眼睛疼。
巫医刚要为他把脉,春福适时提醒一句:“是里面那位。”他这才背着药箱朝内室走去。
春福见江安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提议先移驾偏殿。
江安点头。
锁春台偏殿里的床铺软软的,江安挺喜欢的。毕竟他初来乍到第一天,也只感受了这一张床。也有可能是暴君先前养成的“不良习惯”,导致于侍女干活贼麻利。一说起来暴君要小憩一会儿,麻溜的就给铺好了。
倒在柔软的被褥之间,骤然放松下来,江安倍感疲惫,但脑子却意外的很清醒。
他真是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到她妹敲门的那一刻。他脾气暴躁一点,连人带着东西,全都给她扫地出门!
他原计划忙过了这一周,就好好休息一下。哪曾想,他到这来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异世界,他还得学着处理国事。痛苦的轮回。
如果演砸了,他怕是以后就可以长眠地上了,永久的休息。江安再怎么有些不积极,但也想活着。他好不容易在这儿能松一口气,夺得的自由,他无论如何都得抓住。
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他妹那文零散的剧情。更有一个需要他重视的问题,不等殷连钰要了他的性命,他,能否在这个地方活下去?
不过说是文,那点内容估计和细纲差不多。这里的生活完全不是那一两万字可以概括完的。但他总归还是比任何人都知道更多一点的东西是——
殷湛是主角。他这个暴君,是反派。
那反派注定要死,为什么不能给主角憋个大的呢?
于是,穿越的第一天,在锁春台的偏殿里,江安决定做一个合格的反派。
——这都是他妹逼他的。如果不是她将暴君的名字取成江安,那他也不会像是对号入座一样穿过来。
趁主角病,要主角命。这才是一个反派该干的。但他又不能直接过去给殷湛咔嚓了。万一这围绕着殷湛的世界乱码了怎么办?他都穿进他妹书里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奇幻的事不可能不发生的。
宫中打更的声音响了几声。
“王上,已经处理好了。”春福的声音在账外响了起来。影影绰绰的身形在纱账外站着。
江安抱着被子,声音带着些惺忪的意味:“将殷连钰带过来。孤更喜欢偏殿的床。”
“是。”春福见他有些困顿的样子,问:“王上可要喝点牛乳?”王上有时睡不着的话就会来上一碗。
江安:“不了。”他现在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殷湛刚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就被侍女请到了偏殿。
偏殿里纱帐重叠,他警惕着,本以为能见到轻佻的狗崽子。结果在床上看到了背对着他躺着,一动不动的暴君。
那人似是装的,如考验他一般,将最脆弱的背后留给了他。
殷湛就这么沉默的站了许久,暴君都没什么反应。他默默的坐在了那边的小塌上。散着的长发垂在腰间。依旧坐的笔直,像是高洁的鹤,丝毫不肯低下自己的头颅。
江安:妈的,是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