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心澄跟随父亲走进家门,他们刚办理完取保候审从拘留所回来,看着父亲缓缓跨过家门,乔心澄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几乎要夺眶而出,短短几天时间,父亲苍老了许多。
这些天,她已经从律师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几个月前,父亲牵头发起了一个国际商法的科研项目,由于项目的级别较高,成员众多,这当中也确实出现了一些程序上的纰漏,导致有人钻空子虚报了一笔巨额科研经费,令人费解的是,这笔钱最后转到了父亲二十年前注册的一家公司上。
“那家公司早就名存实亡,根本没有运营,但现在那笔经费就这么‘合理地’进入了那个账户,仿佛都是按程序来的,每一个签字,每一个手续都完备无误。更糟糕的是,所有的签字看起来都是我的笔迹,仿佛是我亲手签下的。”乔父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心澄,这里面一定有人动了手脚,而且这个人,多半是我身边的人,是我一直信任的人。”
乔父长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悲凉,“心澄,爸爸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也累了。”
父亲的声音低沉而颤抖,乔心澄望着父亲,心中如坠冰窟,她知道父亲是一个多么自律且正直的人,这些年来他以身作则,教导自己如何做人,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贪念,可是如今,他被自己最信任的学界同仁所害,内心的困惑与悲伤可想而知。
“爸,您别想太多,这件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乔心澄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口吻,这些天她四处为父亲奔波,她知道父亲在承受什么,她只能竭尽全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愤怒。
乔父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澄,你不必为我操心太多……这些天我一直在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是不是太过理想主义……”
乔心澄听着父亲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刚得知事情的起因是国际商法的科研项目时,她的脑海中就闪过了几个月前在苏家吃饭时的场景,那时苏父突然问起自己的父亲最近在忙什么,是她告诉对方自己父亲在负责这个国际商法的科研项目,她记得苏父当时还特意追问了一些项目进展的细节,但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当是长辈间的关心,然而事发之后,那些看似无意的询问却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每回放一遍她的心就下沉一些。
这些天苏宁不停地给乔心澄打电话、发消息,但她只回过一条“暂时不要联系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甚至害怕面对他——他的父亲会不会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让她无法接受苏宁的任何关心。
这天下午,乔心澄回学校宿舍取了几样东西,返回家楼下时,远远地,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斜靠在楼门口。
是苏宁。
他站在那里,身形显得有些疲惫,应该是刚从实习的事务所赶过来,白色衬衫略微皱起。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眼底的青色让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一瞬间,乔心澄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眼前的人跟记忆里那个微笑着向她告白的男生重叠在一起。
苏宁和乔心澄正式认识是在法学院和社会学院组织的联谊活动上,苏宁一眼就认出了当初在儿童福利院见到的女孩,他向她搭话,心澄微微一怔,浅笑道:“我知道你。”苏宁有些疑惑,他那时还不知道眼前的女孩跟自己上过同一门课,心澄也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很自然地和苏宁加为了好友。
随后的日子里,两人渐渐熟络,他们聊天、吃饭、分享彼此对生活和世界的见解,苏宁常常对心澄感到好奇,她对世间的看法充满现实,但骨子里又有一种天真的底色,这样的复杂让苏宁捉摸不透,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难以抗拒地被心澄吸引时,他向她告白了。
那天他们相约一起去听一位客座教授的讲座,教授向台下学生抛出了一个问题:“人类最可贵的品质是什么?”,这是一个很好回答又很不好回答的问题,学生中有说“善意”的,有说“道德”的,教授解释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只是一面折射自我三观的镜子。讲座结束后,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苏宁突然好奇心澄的答案是什么,心澄顿了一下,轻声但从容地说道:“共情。”
那一刻,苏宁觉得夜空、校园昏黄的路灯、婆娑的树影和心澄明亮的侧脸好像组成了一幅画,就这么定格在自己脑海中。是啊,人和人这样绝对的个体,却能不依靠血缘、历史和利益联结,是因为人类有共情的能力。说出这个答案的乔心澄,仿佛对这世界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温柔的包容,让苏宁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乔心澄,你可不可以考虑考虑我做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