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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屏也不知自己近几日是怎么了,碰到一点点小事就能情绪暴动,虽有些不愿封季同去县衙当差,可还不至于到眼下这种疯魔的地步。

    委屈劲一上来,好似封季同苛待他一般。

    方才多说几句对方竟还来了脾气,从未见他声音那么大过,终归是日子久了,相看生厌。

    郁屏觉得自己踩进了一滩软泥当中,那些不可控的情绪正拉着他一点点往里深陷,四肢瘫软无法自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双重情绪的冲击下,这才崩溃落泪。

    好在封季同噤了声,没说出更呛人的话来。

    郁屏一抬眼,刚冒出的眼泪沿着面颊一路滚到下颚,温润的触感不仅没让他平息怒气,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你现在倒会吼我了,才说几句就没了耐心,怪不得要急着去县里,这是成心躲我呢!”

    封季同百口莫辩,只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憋着气小心应对,稍有不慎把人气急了,半颗眼泪都能让他整宿不成眠。

    “我哪是吼你了,就声音大了些。”

    “哼……”

    郁屏用才哭过带着鼻音的声调冷哼一声,里头藏着三分刻薄七分委屈,活脱脱一个不讲理耍性子的孩童。

    “哪里就七老八十的听不见,吼就是吼了,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且不耐烦着呢!”

    封季同说不过他,又舍不得一直见他落泪,只能硬生生的凑上去,然后用衣袖给他擦眼泪。

    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以往常带笑意的嘴角也耷拉着,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指不定要觉得自己怎么欺负他了。

    “你这几天一直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与其今后常为此事争吵不断,倒不如不去了。”

    封季同不知怎么劝慰,他心里自然不愿意放了这个差事,可郁屏一举一动都牵扯他的思维,让他屏蔽掉自己的意愿,从而去迎合。

    好在郁屏尚且留存了几分理智,在对方的安抚下也渐渐冷静下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看着蹲在地上委曲求全的封季同,后知后觉到刚才的自己有些过分了。

    只是一想到之前在北境,封季同一身血被人抬回来的样子,他便心慌得厉害,似乎这一切还会再发生,而他也将面临失去对方的风险。

    好话不灵验,坏话一出口一个准,郁屏心里忌讳这个,所以从不宣之于口,在心里闷久了,这才发酵出那么多蛮横和絮叨。

    他还是那个想法,不愿用自己的私心禁锢住对方的脚步,封季同这种人,纵然再不贪恋富贵,也定会有一个合适的位置,能让他大放异彩。

    心绪平复后,郁屏略有些惭愧的低着头,瓮声瓮气道:“对不起,我又同你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

    “没事。”封季同摇摇头,“我明天去县里会和县令说清楚,这差不当了,往后就留在家里,跟着你弄地里的活儿。”

    “那怎么能行?”

    郁屏不假思索反驳道:“大丈夫言出必行,况且这是卫将军亲写的举荐信,你说不去就不去了,可不就是打他的脸。”

    “我与他不必计较这些,事后我会修书一封解释清楚,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不行不行不行……”

    郁屏看他就要把话说死,心急如焚道:“你不能不去,刚才我就是神志不清乱说的浑话,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若真放了这差事,往后定然心里畅快不起。”

    封季同冁然一笑:“原来你都知道。”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郁屏胡乱抹了把脸,然后又开始整理方才因为发脾气弄乱的包袱。

    这次他不带丝毫负面情绪的整理,事无巨细都考虑到了,虽说不常在县里过夜,但也尽可能让他在外舒适些。

    在封季同心里,这不是虚惊一场,他的心始终没能放下来,想着来日方长,若郁屏还是为了此事反复发作,到时再做打算。

    夜里两人早早就睡下,迷迷糊糊的时候,郁屏摸索到对方的手,然后十指紧握,一整夜都没松开。

    封季同天不亮就要出门,第一天上任许多琐事要交接,不好去得太晚,一睁眼手还被握着,近段时间郁屏贪觉不易叫醒,他不愿见他睡不够哈欠连天的样子,所以就没叫他。

    可当封季同把手抽离出来,郁屏瞬间就把眼睛睁开了。

    “这么早就走?”

    封季同摸了摸他散乱的长发,然后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就今天而已,第一天上任不好晚到,你接着睡,不用起来。”

    也不是一去数月不归,晚上人就回来了,何至于矫情到难舍难分。

    “嗯,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封季同一边往身上系包裹,一边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郁屏身子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睡姿,思索片刻:“穿的用的倒也不缺,就是突然有点想吃茱萸酱了,你要见了就买一小坛回来。”

    “好,那我走了,你睡足了再起。”

    郁屏确实还困着:“那你路上小心。”

    出门时封季同还是往床上看了一眼,就这会儿工夫,郁屏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那张睡脸叫人心生安定,封季同带着笑意,在星光还未退去的清晨赶马上县。

    巡检司设于县衙之内,所要履行的主要职责为协理县令办公,羁押追捕犯人,维护县内治安等等,按官制巡检主司常居九品,封季同本有正七品官阶在身,可算得上是低就。

    县老爷是从七品,比封季同还差了一阶,再者又是都城勋贵举荐,自是不敢怠慢。

    封季同第一日上任,作为巡检具体要做什么还不清楚,县令将人迎进衙门后,先是让另一位巡检将人领至睡房安置行李,再是同用衙内早食,等到了巡街的时辰,县令这才放人去巡街。

    渭水县不是什么大县,商业多半聚集在闹上街附近,是最热闹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段。

    今日刚好赶上每七日一次的赶集,十里八乡的商贩们都赶了过来,人多拥堵,自然会惹来那些不劳而获的扒手。

    老巡检们都是老油条子,以往一上工就挑个舒适的地儿坐着,就像一群贪懒的猫不主动逮耗子,除非耗子蹿到跟前,不得已才履行自己的职责。

    只是今日不大一样,早上大家伙也都见了,封季同是县老爷亲自接待的人,他们这些关系户自是以己度人,先不论封季同是不是够格主司一职,能进得了巡检司,那必然非富即贵。

    看行头也看不出是什么富贵人家,八成是家中有什么得力亲戚,在没摸清楚底细前,不贸然套近乎方为明智之举。

    所以这日谁也没图自在,两眼放光,卖力上工,最好先逮只耗子在新来的上司面前露个脸。

    封季同在家待了大半年随性惯了,本以为还需调整几日才能进入状态,不想在沙场历练出来的威严和警觉,不仅让同去巡街的人挺直了脊背,就连欲行不义之事的小贼们也提高了警惕。

    巷子里几个人在交头接耳——

    “看见那个走最前头的巡检没,一眼便知是个练家子,尤其今日那几个油子跟吃了牛鞭似的,两眼到处搜罗,冷不丁给我看出一身冷汗。”

    一个刚入行的小子回道:“怕他干啥,我打不过还跑不过?”

    “你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渭水县的哪条街他们不熟,别说你是个人,哪怕是只耗子,只要他们想找,你就是躲阴沟里他们都能把你逮出来。”

    “行了行了,今儿都先回去吧,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他能勤快到几时。”

    “你们怕我不怕,今儿不开张我绝不回去。”

    已入穷巷还浑然不知。

    刚才他们使眼色的时候封季同便注意到了,一个个贼眉鼠耳,看着就不像做正经营生的,为不打草惊蛇,封季同踩着小巷上头的围墙一路跟进,脚步比猫还轻,若不然这些小毛贼也不至于发现不了,还在这儿畅所欲言。

    眼见着人要散了,封季同朝墙下的那几个老油条子做了个两面包抄的手势,这些人得令后一个个猫着腰,绕过围墙将里面几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是说打不过也跑得过嘛,来,给小爷跑个试试?”

    周巡检方才就有些忍不住了,论起这脚上功夫,他一个小毛贼还敢比得上自己。

    小毛贼顿时就慌了,他手上还算干净,统共就偷了人家院里的一只鹅和面点铺的一匣子铜板,况且今天张还没开就被逮了,着实冤了些。

    另外几个老手以往不是没被抓过,牢饭没少吃,见巡检比见老娘的次数都多,本该泰然自若的他们却也白了脸。

    他们不知道新上任的巡检头子是何人也,只是那一身的正气卓然还有敛在身后的煞气,让他们这些久不见光的人自心底就生出一丝畏惧。

    封季同话不多说,吩咐部下将人捆了带回县衙。

    渭水县还算太平,几年内都没出过什么大案子,县老爷自上任以来一生所学无用武之地,渐渐的人也懈怠了不少。

    县老爷中午吃过饭准备午睡,衣服还没来得及脱就有人来报,说是巡检们抓了一伙贼。

    “说清楚了,是一伙还是一个?”这渭水县衙都多长时间没这么热闹过了,别说一伙贼,就是一个贼都是半年没摸着面。

    “是一伙,得有七八个呢,我亲眼瞅见的!”

    确认过后,县老爷紧忙戴上自己那已经落了灰的乌纱帽,“走走走,现在就升堂。”说着就一脸雀跃的往衙堂走。

    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封季同大手一挥,致使以往冰冷肃静的衙门突然就热闹起来。

    只不过县老爷的表情不太对,故作威严却又藏不住笑意,两眼放光,看的堂下毛贼浑身汗毛倒立,上来后不仅不急着升堂,反倒使唤人去把县衙大门打开,然后眼巴巴等着百姓们来听堂。

    县衙正门从未开得如此之大,路过的百姓见里面在升堂,比看见戏班子还激动,一个喊住一个就往里面走。

    封季同抱着胳膊现在隐蔽处,这一日没大动筋骨倒过得倒也热闹充实,下堂后县老爷相邀他去谈话,说是谈话实则就一水的夸赞和欣赏。

    封季同归家心切,从县老爷那里离开后去了马槽,衙里的晚食顾不得吃,直接赶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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